从审讯室中走出，林寒脸上满是疲惫。
“你们进去一个人，和他好好谈谈。戴夫的心防已经开始动摇，他需要倾诉，需要有人倾听。不过有童年阴影，如果不是主动提及别去涉及，也别直接发问，旁敲侧击把情报都挖出来。保证他虽然一直在说话，但主动权始终在我们手上。我……去见一个人。”
在外面候着的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林寒与戴夫说了什么，但是很显然，那些话对两人来说都有一定的冲击力。
“……由我去吧。”当地大地之母神殿的副主教微微叹了口气，“他是我们神殿下的骑士，我理应对此负责。而且……也是我建议他成为一名圣骑士的，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况且我想我也有足够的理由和耐心去倾听他的故事。”
“那不会是个你喜欢的故事。”林寒勉强咧嘴笑了下。“布拿在哪里？”
“您找他？”伍德问道，随即他明白这似乎是私事，但出于担心还是问了一声，“他在大地之母神殿的祈祷间，要我将克劳德叫回来陪您去吗？”
“不用，我一个人就行。”
林寒摇摇头。他的确是私事，但是也不全是私事。不过他觉得可能是需要有点人情味之类的原因，还是自己一个人去比较好。
大地之母神殿突出一个朴素实在。土黄色的整体颜色搭配偏亮的圣光的金黄色，秘银在其中穿梭而过，勾勒并不显眼却弥足重要的纹采。这种搭配几乎就是凸显着大地之母的神性一般，并不起眼，甚至不会被过多的想起，但是重要而不可或缺。而且双黄色与银色的互相勾勒让人发觉无论处在什么样的色泽环境内都能很好的融入进去，仿佛凸显着大地之母包容与谦和的特点一般。
这种相对朴实的装饰与色彩配置在大地之母的祈祷间中达到了某种极致。林寒在踏入的那一瞬间几乎为之失神。
“听说你决定写份我的罢免书？”
冷静而淡漠的声音从祈祷间正中心的阴暗中传出。那里跪着一个人，他双手抱十，正做虔心祈祷状。
“布拿主教，这并非是已定的事实。”林寒沉默了片刻，“世事总是出乎我们的意料而又难以接受，即便是狂言如我也不得不承认现实的变化对于我决定的莫大作用。”
“……你想说什么？”
“……戴夫，”林寒平静道，“我们抓到他了。一个疯狂的，人格分裂的，重度依赖症的，反社会的人格紊乱的罪人。无论缘由为何，仅仅培育魔鬼一项足以至他死刑，而且是最为耻辱的火刑。”
火刑是处决重罪的邪教徒而使用的刑罚，处刑时会宣读罪状并且让民众前来围观，鄙夷。对于重度反社会的邪教徒或许这不算什么，但是对于一个神职者，这无疑是莫大的羞辱和否定！
“……是吗。”
“你听起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林寒道，“戴夫说你是个好父亲。他向往你，追随你的背影，渴望能站在你的身边。他说，如果有父亲，那么必然是你这样的。”
“……哼！”布拿冷哼一声，即便看不到他的表情林寒也能想象得出他的表情多么鄙夷。“事到如今来这里给我打感情牌做什么？要我去审问他吗？！”
“不，不需要。”出乎布拿预料的，林寒摇了摇头，“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戴夫的事情。不对，应该这么说——你为什么袒护他？”
布拿惊怒交集的回头！充满愤怒的视线直刺林寒！然而林寒并不为此所动，淡然的目光中仿佛深藏着一汪清泉，古井无波。布拿所有的愤怒，悲伤，都被这一汪泉水吞噬，直到无法再升起任何怒意，徒留下一道道伤痛暴露在林寒眼下。
“我们可以谈谈。”林寒正对着布拿坐下，“或许有两全其美的办法。你应该知道的，为时太晚了，但是我有补救你们的能力。”
布拿的双眼中浑浊的利欲消去，仿佛一开始就不复存在，此刻留下的居然是名为“悲伤”的情感。浓郁的几乎扎眼。
“戴夫是个好孩子……”他叹气，“我找到的他的时候甚至以为自己看见了神赐予我的瑰宝。那个孩子，即便在辱骂与殴打中成长，但是双眼中却没有一丝混浊，一点恶意。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理解，充满了原谅，充满了怜悯。你绝对无法想象那是如何漂亮美丽的双眼。我被他感动了，收养了他，将他当做亲生子般看待，抚养。但是……”
“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发现错了。”林寒轻声道，“不是你，而是他。”
布拿痛苦的低下了头：“戴夫他！他太过崇信我了！我不是神！我只是想做好一个父亲！我想将他好好抚养长大！我想要不愧对他那双眼睛！！！我不知道，不知道是哪里开始错了！！？”
“……其实，孩子对于父亲的崇拜是很正常的现象。”林寒缓缓道，“但是他太过崇拜你了，几乎将你放到了与神相同的位置。对你来说，这压力太大，同时对于神明也太过不敬。你自知自己没有那么完美，戴夫这样迟早会走上歧途，所以……”
“所以我‘堕落’了！”布拿哽咽道，“我开始将心放在权利与金钱上，我希望借此麻痹自己，也让戴夫醒悟。我没有那么高尚！我是个人！也仅仅只是个人！！！”
“但是你没想到，”林寒接道，“你对他放置不管的行为激化了他的依赖心，让他变得偏激了，自以为是了，混乱不堪，是非不分了。等你回神再去注意戴夫的时候，你发现，你不断麻痹自己的这段时间，反而是将自己的孩子推上了不归路。而且你最终也没能说服自己堕落，夹杂在良心的谴责和孩子的过失之间，你彷徨不定，不断犯错，不断忏悔，又不断犯错，不断忏悔。”
林寒深深吸了口气：“你最终都没能下定决心将自己的孩子绳之以法。你只能继续麻痹自己，用自己的堕落作为理由，不断给你的孩子处理后事，又将他的罪恶一并担下，给良心更大的谴责更麻痹自己沉浸在虚伪的堕落中。”
平静的目光下，布拿早已泣不成声。他是一个神职者，然而当自己的孩子犯下了大罪他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他也是一个父亲。
“我错了！错了！都是错的！错的！！！！”
“不，你没错。”林寒仰头看那高大的神像，再度叹息。“你没错。你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挽救自己的孩子，不知道如何做好一个父亲。仅此而已。”
“告诉我吧，告诉我。他在哪里。他们，在哪里。”林寒悲声道，“我可以挽救你们，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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