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闲歌闻言,却敛了眸子淡淡扬起一抹有些疲惫的微笑,“胜?白翦瞳,有时候,你真是像个孩子。”
柳闲歌的声音仿佛羽毛,飘飘悠悠落在白翦瞳耳朵里,触感柔软,仿佛是情人间的私语。
白翦瞳怔了一下。因为他语气中的轻蔑,他愤怒。他会证明给他看!这场游戏最后的赢家,一定会是他白翦瞳!握着琉璃灯柄的手,微微用力。
末了,白翦瞳眼中的恨意被压抑下去,“碧华夫人就在前面等您,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有劳。”柳闲歌微微点了点头,侧身从他身边经过,径直走过去。从头至尾,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空寂的大殿内,红柱两排,莲灯四座。而那无数火光围绕的中间,是一个开启的棺椁,而那棺椁中躺着的,正是,凤红豆。
夜风乍起,吹起大殿上轻纱纷纷扬扬,如同无数透明的蝶翼,在黑暗中悠然得扇扬。
碧华夫人一身黑衣站在屋角,几乎与角落的阴影融为一体,唯独那惨白的脸色,在一片暗色之中突兀得骇人。
“你来了。”女子阴冷的声音在大殿中空旷的回响。
柳闲歌静静走到棺椁边,在陷入沉睡的女子身边缓缓俯身跪下。他的手指小心翼翼覆上那人白的几近透明的皮肤。指尖下的触感,冷得几乎没有温度。
女子的眼睛微微阖着,浓长的睫毛有微微的颤动。她双手交叠在胸前,神色安详,仿佛只是浅浅的睡去。只是那气息太憔悴了,呼吸与脉搏清浅微弱得几乎是微不可感,让人知晓她此刻虚弱得濒临死亡。
“她的魂魄,被我用禁术封印在了躯壳中。即便她的灵魂再怎么强势,以此种方式封印,总有一天会魂飞魄散。”碧华夫人始终保持着僵立的姿态,以事不关己的态度漠然说着,“能够救她的唯一方法,就是洛风涯手中的那串定魂珠……”
柳闲歌忽然抬起头,他眉心微微蹙起一道浅浅的痕迹,“你是要让我去对付洛风涯?”
碧华夫人目光缓慢得转到柳闲歌的身上,“是。你大可不必信我……”
柳闲歌抬眸,烛火映在他的眸子中,亮的让人无法直视,“我的确不信你。同样,我也不认为你会真心与白翦瞳合作。”
碧华夫人沉默,许久,她那双细长的凤眸一点点眯起来,“所有害子衿的人。我都要报复。”
“你疯了。”
“你不会明白!”女子干枯沙哑的嗓音忽然放大。她的目光也骤然疯狂,那漆黑的瞳孔中倏然闪过一缕妖异的紫色。一股煞气袭来,满屋的烛火忽然齐齐倒向一边。
“子衿她是我的女儿……她是属于我的……她是我唯一爱的东西在乎的东西……你们却夺走了她!在我面前夺走了她!我要让所有的人,所有害她的人都付出代价!”
柳闲歌默然望着她,忽然,为这个疯狂的女人感到悲哀。
片刻之后,她终于平静下来。又恢复成平日里那副仿佛没有生命的人偶一般。
“柳闲歌。你果然比白翦瞳要聪明得多,甚至比我想象中要更聪明。既然如此,我便也不与你兜圈子了。我选择白翦瞳当盟友,倒不如选择你。我不妨实话告诉你,我已经启用了禁术,不久之后便会遭到天谴,灵魂会归于寂灭。救这女人的方法,我没骗你。你要做什么,我也不阻止。相对的,你也不要来碍我的事。否则……”
“我知道了。”柳闲歌飞速打断了她的话,“我相信你。”
他俯身,将沉睡中的女子小心翼翼抱在怀中。女子的身体比从前要轻了许多许多,她的腹部此时已经有微微凸起的形状,其中那个小小的生灵依旧藉由母亲微弱的生命而挣扎得活着。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她大可抛弃躯壳一走了之,不必承受我的禁术。”
柳闲歌走至门边,忽然听到背后那个冷酷的女子如是说。
“她是你们的劫。你们何尝不是她的劫?”
??????
一切皆有因缘。
正邪善恶,因果报应,有谁能说得清?
你笑他人疯癫,自己又何尝不是疯狂之人。
两个月间,柳闲歌表面对白翦瞳恭顺。按照他的意思,将天下堡的势力逐渐从南疆撤出,制造出许多天下堡与拜月教勾结的伪证。
他甚至放下自己的尊严,对那个人低眉顺眼,强颜欢笑。
韩涵无数次劝柳闲歌,干脆放弃那个女人吧!让自己解脱,也让她解脱。他为她做出的牺牲已经太多太多了。这种情谊已经太过沉重,沉重到寻常人,已经不能够担负得起了。
柳闲歌却最终把韩涵也打发回了金陵。
当两月之后,南疆几乎只剩下柳闲歌孤家寡人之时,他,带着她,跑了。
一骑绝尘,趁夜色出逃,最终冲入了拜月教的地界。
那一夜,他一身染血,在漫天萧然的雨丝之中,抱着怀中的女子出现在洛风涯的面前。他的背后,金戈铁马追兵三千,伴着滚滚沙尘与冲天杀喊。
“要救她,只有你手上的定海珠。否则,她,会魂飞魄散。”
一袭白衣此刻已经让人无法辨认出颜色,满脸是血是雨水是汗水的落拓男子,轻轻喘息着,只对黑衣的男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一道闪电无声的劈下,映亮了整片青紫色的天空,也映亮了黑衣男子,那仿若琉璃般耀眼的妖瞳。随之,是一声炸响般的雷声,震碎了尘世喧嚣。雨,更加瓢泼。
洛风涯垂着眼帘,雨水在他浓黑的睫毛上无声的凝结,无声的低落。
仿佛,泪珠一般。
他自始至终未置一词。
末了,他的身影,在大雨之中轻轻一晃,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在黑夜中。
随即,有什么东西划破雨帘,直直飞来。
柳闲歌空出一手,看也不看在虚空之中一捞。
展开手指,掌中静静躺着的,是遗传莹润而柔和,仍带着温润体温的莲花座罗汉珠。
“我说过,她若是出了一点差池,我便杀了你……我们再见之日,便是你将死之时。”
鬼魅一般的声音,伴着无边无际喧嚣的雨声在耳边空旷的回响。
柳闲歌回头,望着那冲天的火光中鬼魅一般的身影,以及那人周身疯狂哭号叫嚣狂笑着的恶灵,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九天之外,谁在轻轻笑着,谁在弹拨这命运的弦,谁在执着书写的笔,看着这万里尘埃之下,滚滚红尘中人的挣扎。
柳闲歌转身,上马,不再犹疑,猛踢马刺。骏马扬蹄,一声清亮的嘶鸣声之后,冲进茫茫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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