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苑的生活倒也自在，白日和老道们一起念念经书，偶尔帮着炼个丹，倒也没什么烦忧。
白圭的事虽然一直惦记在心里，却也想不清该从哪儿下手，索性先放在一边，待自己在京中混熟了再说。
只是在傍晚她再次想出门的时候，被看门的公公温声细语的拦下了：“晏寺丞，还请留步。”
“怎么了？”晏晚略有些诧异地问道：“还有事儿么？”
“不，皇上吩咐了小厨房，从今日起赐你清谷饮。”苏公公笑道：“已经呈到您房里了，还请慢用吧。”
从……今日起？
也就是以后顿顿都要吃？
晏晚意识到了什么，道了声谢便回了自己的房里。
所谓的清谷饮……也就半碗稀粥，半碟小菜。
东门人家养的马都能吃得比她饱。
晏晚看着小葵晃晃悠悠地蹦了过来，撑着下巴叹了口气，索性喂了它几口。
怎么这皇帝连她心头好都给夺了去……
好想吃糖葫芦烤全羊和豌豆黄啊。委屈。
等等！
小姑娘眼睛一亮，低头匆匆研了墨又写了张纸条，随手还画了两张符，一恍神便消失在了厢房里。
小葵茫然地抬起头来，左右张望了两眼，却见主人又变回来了，继续用银勺喂它米汤。
张居正从辽王府里回来，一望那挂在内室的鸟窝里，豁豁还在巢里安睡。
他略一皱眉，发现案上多了张小纸条。
‘戍时，此处，备膳。’
少年眉眼弯弯的收了条子，眼角的笑意有些藏不住。
还以为她以后都不会来了。
城楼的鼓声响了三遍，九处鸣鼓声绕着京城接连传递，通报了时辰。
晏晚瞅着暮色西沉，别院也渐渐亮了灯火，索性吹灭了蜡烛，佯装自己早已睡去，抬手画了个符，捧着小葵再次神行而去。
豁豁正伏在书案上圆球似地翻滚着，抬头闻见小葵的气息，欢快地叫了一声。
张居正坐在一旁，见那久违的身影若风烟俱凝般现了，轻咳一声绷了神色。
“好久不见。”晏晚看了眼他那正襟危坐的模样，失笑道：“我来蹭饭了。”
小葵被捧到案上，两个毛球蹭了蹭对方，亲切地啄了啄那同样未舒展开的雏羽。
“最近是去了哪儿？”见她来了，张居正这才把食盒里温着的碟碗一一拿出来，虽分量一般，却也尽了心。
茶碗大的蒸蛋上缀着肉沫和葱花，当归黄芪乌鸡汤散着药香，河虾被炸的酥红，就连虾皮特有的那股鲜味都被烩了出来，让人一闻便食指大动。
一碗白米饭旁还放了半壶青梅酒，怕是给她清口用的。
晏晚看这饭菜都心里欢喜，笑意直接流溢了出来，还不忘抬眼望他一刹：“你家厨子不会起疑心吧？”
“不会。我说我有个发小因为贪玩被家里赶出来了几日，私下想接济他些。”少年撑着下巴，同样笑吟吟地看着她：“你若不方便，大可以常来。”
“我去了京城做事，偏偏那家大户就知道拘着我，”她叼着勺，抬手比了个碗口的大小：“就给我这么点稀粥喝。”
听了此话，张居正不由得眉头微皱，关切道：“要不你来荆州投靠张家好了？或者换一处对你稍微好些的？”
“人家声势显赫，得罪不起啊。”晏晚苦笑着饮了半盅米酒，慢悠悠道：“好在有你呢。”
“明儿想吃些什么？”少年的眉眼犹如松烟入墨，温和道：“这儿是千湖之省，鮰鱼肥嫩鲜香，也不知你喜不喜欢。”
晏晚失笑一声，抬手揉了揉他的脸，笑眯眯道：“好呀。”
朱厚熜原本留在西苑，就是想离那帮闹哄哄的文臣们远一点。
原先上朝便没意思，成天听言官同各路人撕来撕去的扯嘴皮子，回头还要批折子。
如今避了朝廷，折子更多了。虽然严嵩那儿老眼昏花的给他筛了一批下来，却也麻烦。
夏言更是成天上折子来，催他尽快回去。
这不知好歹的老头……朕当年提拔你上来，不是为了听你成天哔哔的。
妃嫔皇后都搬到后院里，连带着西苑也翻修扩了规模，道士们如今住在西侧的各殿里，而皇上则和太子二皇子住在东三宫。
虽然规制自然比紫禁城小了不少，但更方便前后走动，也清净了不少。
不愿意见的，觉得烦的，悉数留到那旧宫里，谁也不许过来。
皇上翻阅完两广巡抚递上来的折子，一看窗外天都黑了，抬手按了按额角。
李芳眼瞅着皇上面露疲惫，忙凑了过来，轻声道：“老奴给您揉揉肩？”
“不必了。”朱厚熜懒懒道：“小道姑那儿怎么样了？”
“她今天出门时给扣了下来，回房里用膳了。”李芳恭谨道：“一切听您的吩咐，连咸鸭蛋都没给呢。”
“不错。”朱厚熜慢条斯理的起了身，淡淡道：“随朕去看看她。”
两人慢悠悠地顺着青石阶走了十分钟，一拐角便到了灵月殿，李芳眼瞅着那厢房里连烛火都没有，又看了眼皇上无波无澜的神色，唤了个小宫女进去通报一声。
小宫女忙应了，匆匆低头进去了，不时又返了回来。
“没有人？”李芳下意识地又瞥了眼依旧没有表情的皇上，确认道：“真没人？”
“罢了。”朱厚熜一挥袖子，懒洋洋道：“明儿再来，你带朕去徽妃宫里。”
李芳心想这道姑真是吃了豹子胆，竟然敢夜不归宿，皇上居然还没发脾气，真是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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