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两人喝下了大半杯酒，五月游才终于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看你的样子，是出什么事了？”
相识五年，五月游还从没见过这姑娘那么消沉的样子。印象里这姑娘一向都很有韧劲，即使他在体术指导上屡次让她产生了挫败感，她也能很快调整好心态，重新投入到下一轮的训练中去。因此五月游很难想象有什么事能把这姑娘打击成这样。
袁瑜继续保持着沉默，直到把残余的酒液尽数饮下之后，才开口道：“我妹妹死了，你说呢？”
很多时候人就是这样，在现实中找不到可以倾诉的对象，但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却能把那些原本无处可说的话倾吐出来。
然而这话实在不太好接，感同身受显得太过虚伪，让对方不要沉溺于悲伤又似乎有些轻飘飘。
好在袁瑜也并不是真的要五月游回答，稍稍停顿了一下，便继续道：“如果不是因为我，她不会死。”
“她死了那么久我才刚刚知道真相……”
“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
五月游不知道事情的经过，自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的话。见袁瑜用了短短几句话就说完了她今天心情低落的原因，思索片刻后，才开口道：“你是需要有个人来指责你吗？”
被人一语揭破心思，袁瑜并未心惊，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感觉到五月游的敏锐和犀利了，她不由自嘲地笑了笑：“难道不应该吗？”
身边不会有人因为“她”的离开而责怪自己，反而寄希望于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揭破她的念想，这实在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袁瑜知道，袁家人未必有多在意“袁瑜”到底是谁，只要这个壳子还在，还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灵魂换了一个人根本不是他们会在意的事。
而袁易闵，今生的他对“她”可说是毫无印象，与他说了这些之后，除了徒添烦恼，让他在未知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之外，可说是没有任何好处。
“她”希望自己能够回来，最大的愿望就是改变袁易闵误入歧途的命运，袁瑜又怎么能在那孩子心性未定的时候和他谈论这些？
而其他人，恐怕就更加无法区分她和“她”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的消失只有你知道，只有你会为她悲痛，这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五月游虽然看破了袁瑜的一部分心思，但终究无法明白她此时真正的心情。
袁瑜显然也并未指望五月游能明白，对她来说，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至少她原本压抑着无处宣泄的情绪，已经有了一个出口。
是以袁瑜很快收拾好情绪，看向了最近似乎一直处于低气压中的五月游：“会同意来喝酒，你好像也不怎么正常。”
看着眼前人那么快就维持住了表面的冷静，五月游忽地笑出了声：“你说，像我们这种理性大于感性的人，是不是任何过分激烈的情绪都只会在人前出现片刻而已？即便心情依旧没有恢复，但在人前却只能粉饰太平？”
五月游不由想到了自己此前去找雷霆时的情形。也是如同方才的袁瑜一般，虽然心中从未有片刻释怀，但不过是短短几秒的时间，便控制住了情绪，装作了一切从未发生的样子。
袁瑜略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听起来，你好像有很深的感触。”
“如果你也在不久之前和朋友因为意见分歧而吵了一架的话。”
五月游会和人吵架？
袁瑜觉得这简直无法想象。在她看来，五月游总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即便偶尔有什么脱出了他的掌控，他也能摆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来，然后慢慢地寻找对策去解决问题。
哪怕是被红尘等人骚扰得烦不胜烦，但至少还能做到礼数周全。
这样的五月游能和人吵起来吗？
“我以为……从来都是你把别人气得跳脚的？”袁瑜反复确认了一遍。
“哈，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想到某人捅出来的大篓子，五月游只能苦笑了。
袁瑜没有多问，干脆又让服务员上了一瓶红酒：“需要为同病相怜而干一杯吗？”
难得一次心情低落就碰上同样心情奇差的病友，这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五月游笑了笑，没有反对袁瑜的提议，手中把玩着酒杯，继续说了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我运气不佳，自从和我那个朋友吵了一架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不太顺利。”
此时此刻，袁瑜觉得她似乎应该应景地笑上几声。因为联系起自己之前所说的那些，五月游的话实在是给人一种……他们两人正在比较谁更惨的感觉。
然而不管是五月游还是袁瑜，眼下显然都是笑不出来的。
虽说“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句话从母星一直流传至今，但在两个人同样心绪不佳的情况下，听着对方的不幸，显然不仅无法让人心情愉快，更是只能让气氛越发沉闷而已。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五月游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两人之间恢复了一开始的沉默，静静地注视着桌上的酒一点一点地变少，直至被两人喝得一干二净。
结账离开之前，五月游最后看了一眼桌上的酒瓶和杯子，与服务员一开始端上来时的距离相差无几，摆放得极为整齐。
这一景象令五月游不由扯了扯嘴角，这就是太过理智的人呐，旁人永远看不出他们失态的一面，该说是幸还是不幸呢……
袁瑜离开了酒吧后便下了线。虽说这一趟看似浪费时间，但她的心情也确实平和了不少。
而且，就在方才，她也萌生了一个新的想法。
“她”的记忆中不仅有那些琐碎的小事，更多的是一些药剂研究资料，若是能完全整理出来……
虽说这个世界上只有自己才记得“她”，但或许，还有其他方式能够证明“她”曾存在过，未来，也一定会有更多的人能够知道“她”的成就。
明天又会是新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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