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胶的甜香早已盖不住浓烈苦涩的药味，甄嬛猛地咽下一口，却又“哇”地一声吐了个干净。
“娘娘！娘娘您没事吧！”流朱急忙上去扶着她，“合欢，快去请卫太医来！”
名叫合欢的宫女应了一声，偷偷擦去眼角的一点晶莹，匆匆出去。
不多时卫临便到了，给甄嬛把过脉，眉头愈锁愈紧：“娘娘只宜静养，实在不该再耗费心神了。微臣会给娘娘开个方子……”
“卫临！”甄嬛声音尖利地打断了他，“说实话！”
“——娘娘这一胎，最多再保一个月！”卫临深吸了口气，终于说出了实话。
甄嬛的面色青白交加，不知过了多久，她深吸一口气，平静道：“知道了，这件事不允许让任何人发现。”
卫临默然行一礼告退。流朱再也忍不住，扑在甄嬛脚边，失声痛哭。
槿汐被赶出宫，浣碧遣送去服侍舒太妃，如今的甄嬛，身边也就一个流朱了。
“娘娘！娘娘！”流朱翻来覆去只是哭着，“您别伤心！您还年轻，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合欢略一犹豫，上前扶起流朱，轻声道：“姐姐莫要惊扰了娘娘，娘娘心里已经很苦了，难道还要娘娘来安慰姐姐吗？”说着也是潸然泪下。
流朱一愣，急忙抹泪：“是我不好，合欢，还是你体贴。”
“流朱，”甄嬛开口了，声音有些虚弱，“我想吃你做的荷叶羹，去帮我做些吧。合欢陪我就好了。”
流朱见甄嬛还有胃口，喜极而泣，匆匆便下去了。
合欢犹豫着上前，咬紧了下唇，扑通一声跪下，面上泪痕未干，却已经显出坚毅之色。
甄嬛无力地一笑：“怎么合欢你也要劝本宫节哀么？”
“不，”合欢深吸一口气，目光灼灼盯着甄嬛，“娘娘——小皇子不能白白去了！”
甄嬛猛地盯紧了合欢平淡无奇的容颜。
最初注意到这个宫女，不过是因为她的名字，合欢。
重新回到棠梨宫，原本的宫人散去了大半，她总得重新培植心腹。合欢，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就怔住了，那是清最爱的花啊。那时候槿汐还在，看着她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劝道：“娘娘可要给她改名？”她一下子醒过神来，猛地摇头。
因着这个名字每回念出来，都会在她心中氤氲出酸楚的缘故，甄嬛很快就记住了合欢。这个宫女办事利索，少言寡语但不乏聪慧，活脱脱一个年轻的槿汐。
她和槿汐都很看重这个合欢。派人去查过，合欢的身家是很干净的。入宫以来一直在通明殿侍奉先皇后的烛火，新近才被调来服侍自己。
甄嬛也曾怀疑是有人刻意用“合欢”这个名字来骗取自己的信任——然而她与清的事情若为人知，早被揭破，何须如此费尽周折？所以她终是信了合欢。
在槿汐和浣碧相继离去后，合欢将是她要培植起来的下一个心腹。对于合欢此刻的反应，甄嬛亦十分看重。
“那你说，是谁害了小皇子呢？”她漫不经心地摸了摸鲜艳的指甲，唇边有冷笑浮现。
“——皇后！”合欢深吸一口气，口齿中迸出冰冷的两个字。
“那么，为何不是贵妃呢？”甄嬛似笑非笑道。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要说出来就流利多了。
合欢道：“贵妃有宠有权有子，她的目标应该是后位或者太子之位。与其打击一个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胎儿，还不如对已经出生的几位皇子动手。或者直接扳倒皇后坐上后位，让自己的孩子成为嫡出也好。于情于理，贵妃没有理由对娘娘出手。”她垂首，“又或许是贵妃想以此挑拨娘娘同皇后相斗？奴婢浅薄，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甄嬛却是轻笑一声，道：“不，你很好。”又微微一笑，“皇后一向贤良淑德。”
甄嬛敏锐地注意到合欢的神色变了，尽管只是一瞬间。
“皇后当真贤良淑德，那为何贵妃之前，后宫子嗣稀少？”那宫女镇静说道，“皇后现在希望的，是坐稳后位，以及将来的太后位，所以她会对您动手。”
合欢的鹅蛋脸上，那一对秋水似的眸子中有些水光：“——您多像，多像先皇后啊！”
甄嬛如遭雷击，一掌掀翻了桌上的果盘，怒喝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合欢却彻底镇定下来了，她磕了个头道：“娘娘难道不晓得吗？奴婢原先是在通明殿服侍先皇后供奉的。奴婢在那里呆过整整五年。”
甄嬛好容易吐出来一个字：“说。”
“奴婢在通明殿呆了整整五年，”合欢重复一遍，她陷入了回忆，“五年的时光那样漫长，为了打发时间，我们奴婢之间谈论起一些别的话题。当然，我们也对先皇后产生了好奇。她是我们谈的最多的。”
“在我们之间有一位叫含珠的，她总是沉默寡言。她原本有一位姑姑是服侍先皇后的，她在宫中因为姑姑的关系也很是得意。只是先皇后病逝时她姑姑殉葬了，她才自请来此。含珠总是在做事，而很少讲话。后来奴婢才隐约感觉到，这似乎与先皇后有关。”
“通明殿是有一卷先皇后画像的。是皇上亲手绘制。奴婢有幸，曾经见过。娘娘与先皇后虽然模样只有三四分相似，但是那种给人的感觉——即使是从画上透出来的，也让人觉得像。”合欢面上虽有忐忑之色，但她越说越急促，些许错乱颠倒之处只令人感觉更加真实，“后来奴婢和含珠机缘巧合相熟起来。有一回，奴婢遇见含珠在哭，她在给她姑姑烧纸钱。她告诉奴婢，她的——她的姑姑不是自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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