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星河要带李清河去的地方并不远, 却恰好在人群背面，拐入万屋某条小巷，便与熙熙攘攘的人声隔离开来，李清河打量着和外面完全不一样的青石板街道, 再拐个弯儿，就看到苏星河掀开帘子, 等她走过去。
李清河低头避过帘子，走入屋内, 观察片刻, 选择隐隐传出女性声音的一侧前行。在后面的付丧神刚要跟上，却被苏星河拦下引到另一侧。那里是付丧神们等待的地方。
“还请谅解我与阿姐、还有其他人有些体己话要说，在这稍作休息，我们的付丧神也都在这儿, 同类之间交谈起来也会舒服一些, 对吧？”苏星河温温柔柔拒绝了付丧神们要同行的要求，“烛台切光忠, ”她唤自己的付丧神, “帮我照顾好我阿姐的人。”
莺丸有些无奈, 他大概能明白面前的姑娘因何有如此浓厚的疏离和敌意。斟酌再三，还是选择退让。“那就麻烦您了。”他低了低头，“我们会在这等。”
他并不是信任苏星河，而是信任李清河。相信没有异议的其他付丧神也是一样。他们信任并且守护的, 是李清河的一切——包括面前这个排斥他们的姑娘。
这是背井离乡的李清河能带到他们面前的稀少事物中, 唯一的亲人。
放心把付丧神交给苏星河安顿的李清河心无旁骛顺着声音的方向寻找, 很快就站在了有交谈声传出的屋外，顿了顿，她伸手卷起珠帘。
当她完整出现在里面人视野中的那一刹那，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她抬起头，扫视一圈，毫不意外对一群对着她目瞪口呆的人挑了挑眉。
李清河熟悉大唐。
大概没人比她更熟悉这片山河。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她能分清每一块山脉，每一种地貌，甚至每个地方人的口音。她少时离开洛阳，走到秦岭。闯过胡关，直驱大漠。游乐扬州，探查川蜀。深入苗疆，攀上昆仑。游船蓬莱，论道嵩山。在丈量这片土地的同时，她也丈量着土地上的人。
万花七艺独步，百脉天工；纯阳随心所欲，顺其自然。
天策尽诸宵小，镇守大唐；七秀莲步笙歌，舞动四方。
五毒圣兽驱毒，笛声补天；唐门暴雨飞星，颠覆乾坤。
丐帮，霸刀，长歌，苍云，明教，蓬莱……
——为了河清海晏，她曾经踏遍整个大唐，磨平了每个门派的门环。
然后在做了万骑将、无法自由出入的时候，她已经不需亲自去丈量了。
所有人都会来找她。
李清河侧身让落后一步的苏星河进来，然后放下了珠帘。
珠子丁零碰撞，打破了沉默。
“……没想到，贪狼将军真的来了这。”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惊叹。穿着紧身半臂，用绷带捆紧右手细甲，头发披散的女人露出讶异的笑。手一撑，从侧卧姿势流畅换做盘腿，拍了拍刚才留出的空位，“来，将军请坐。” 随着她手臂起伏，红青双色的刺青隐隐显现。
李清河不推不让，越过众人走到空位落座，对一旁托腮观察她的女人颔首，“尹如玉。”
尹天赐的侄女，丐帮默认的第三代左舵。
尹如玉闻言扬起眉，露出一个跃跃欲试的笑容，“你果然知道我。我们之前还在讨论如果最后一个人真的是走遍天下的贪狼将军，能不能把我们全部认出来。”
面对若有若无的挑衅，李清河八风不动，喝了一口手边的茶，然后咧嘴露出尖尖的虎牙，问话的语气微妙地欠扁，“散财女童又赌钱了？”
因为好赌却没什么好赌运以至于被各大赌场亲切地唤作散财女童的尹如玉：……
她还真赌了。
反问不需要回答，李清河移开了眼，落到尹如玉身边一身黄衣的年轻姑娘身上。
“叶璇玑。”藏剑山庄大庄主叶英的四徒弟，她的好友叶子轩的养女。面容还带着一丝圆润和青涩的姑娘对她笑得软乎乎，“许久不见，李姑姑。”
没有理会尹如玉关于“你们竟然认识！姑姑！？还有血缘关系吗？！”的大呼小叫，李清河转动眼球。
“冷千秋。”纯阳宫金虚子卓凤鸣门下的小弟子。
“李恨水，许久不见。”纯阳宫清虚子于睿门下首席，冰雪般的女人向李清河点头。
“林雨生。”七秀菡秀苏雨鸾与万花画圣林白轩的女儿。
……
听她准确无误叫出名字的尹如玉忍不住露出见了鬼的表情。
李清河一个一个点去，竟无半分犹豫回忆之态，即使在场有一多半她都没有真正遇见过。很快只剩一人，她将目光落在坐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并不显眼的少女身上，终于顿了顿，“……还有你。”
“……不会吧？”如果不是押了大半身家赌李清河输，尹如玉简直要站起来为她鼓掌了，“她你也认识？”
“若是不认识，才是怠慢了。”李清河视线一转不转，专注地打量察觉到她视线抬起头的少女，慢慢就带了些审视和探究，“传信了这么久，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最年轻的九天。”
“一教两盟三魔，四家五剑六派”，大唐江湖上的门阀帮派数不胜数。但真正掌握武林命脉的，永远只有九个人，位于天之极高处俯瞰江湖庙堂的这九个人，被叫做“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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