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商店与银行
（我今年十二岁！）
侍者很快端来了饮料，坐在附近的几个人感兴趣地注视着我们，雷古勒斯文雅地举起酒杯对他们笑了笑，一个体格壮硕的中年巫师举起大啤酒杯回敬他：“年轻人，今天天气不错，出门散心吗？”
“是的。难得十二月会有这么好的阳光。”
“是啊，更难得这一个多月都风平浪静——”中年巫师的话刚说到这儿，旁边一个年轻些的瘦削巫师就使劲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啤酒都洒到了桌面上，他赶紧住嘴，脸上带着一点惊慌，“呃，你带着兄弟出来玩吗？”
“是的。”雷古勒斯对刚才的古怪视若无睹，依旧微笑着，“我们打算逛逛对角巷。”
“那倒不错，不过现在没有以前那么热闹——我是说，生意不太景气了……”壮硕的男人再次改口，我几乎已经无法掩饰自己的好奇：这个人看上去性子直爽，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试图让谈话变得委婉含蓄？
瘦削的巫师仔细地打量着我们：“你们看起来不像亲兄弟。”
“没错，他是我的远房表弟。”雷古勒斯镇定自若地回答，换来了我一个狠狠的瞪视，但是我除了忍耐别无他法——难道要说我其实是他的表哥吗？恐怕在座的人都会笑掉大牙。
壮硕的男人咧着嘴对我微笑，不过这个微笑几乎被他的络腮胡子给挡得严严实实；说实话，我觉得他有点壮硕过头了，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世界看见这么大个头的人——就目测来看，他的身高甚至超过曼雅……
就在我猜测这个壮硕的巫师是不是对自己施过某种助长魔咒时，他忽然用整个酒吧都能听到的大嗓门对我发问：“小家伙，你多大了？”
……
我不回答。
男人问了第二次：“你今年几岁啦？”
……
我仍然不回答。
雷古勒斯在桌子下面轻轻踢了我一脚。
……
我痛苦地低下头，声若蚊蚋：“十二岁。”
“什么？”男人似乎没听清，又提高了音量，现在整个屋子的人都在看这边了。
“……我今年十二岁！”我克制住了自己拍案而起的冲动，抬头大声回答，并成功对他挤出一个笑容。
——也许不太成功，我自己感觉那表情可能更像牙疼。
“十二岁？！”男人惊呼起来，“梅林啊，你看上去就像十岁！”
……
我握着杯子的手开始颤抖，果汁在里面晃荡。
瘦削的巫师轻咳一声：“有的人发育是比较晚，孩子，别着急，你会慢慢长高的。”
……
无缘无故揍人是不对的，无缘无故揍人是不对的，无缘无故揍人是不对的……
我在心里默念，听到自己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
雷古勒斯也轻咳一声：“赶紧喝完果汁吧，对角巷在等着我们呢。”
他说完就一口气灌下了那杯雪利酒，利落的掏钱付账，在两个巫师略带尴尬的笑容和道别声里拉着我走掉了。
我们穿过吧台，经过了一个黑黢黢的房间（雷古勒斯在里面撞翻了某件家具，听声音像是矮凳），打开门之后站到了一个三面是墙的窄小院子里。
“破釜酒吧的后院，这就是通往对角巷的公共入口了。”雷古勒斯板着脸对我说，我发现他的嘴角在微妙地颤抖，“用魔杖敲击特定的砖块，这面墙就会分开……”
他掏出魔杖点了点某块砖头，砖块抖动起来，纷纷移向两边，逐渐形成了一个可供人通过的洞口。
雷古勒斯走了出去，然后伸手把我拉向他：“欢迎来到巫师商业街，安提亚斯。”
我站在已经开始逐渐合拢的入口前面，看着这条长长弯弯、用鹅卵石铺就的街道。街道两边的小店高矮不一，参差错落，每一家看起来都既有趣又古怪，招牌悬挂，旗帜飘扬，上面写着的店名和商品都引发了我强烈的好奇。
“我想我会发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不过在此之前，”我看了一眼嘴角还在颤抖的雷古勒斯，“给你一分钟，想笑就笑吧。”
“噗——哈哈哈哈……”
……
雷古勒斯果然没有客气，笑足了一分钟才逐渐停下来，揉着肋骨抹着眼睛对我说：“多……多谢恩准……哈哈哈哈……”
“你够了吧。”我终究忍不住对天翻了个白眼，“坩埚店，这里面卖什么？”
“坩埚店当然卖坩埚！这些锅是用来熬制魔药的——我跟你说，当年我第一次来这里买东西的时候啊……”
我们用了大概三个小时的时间进入沿路的每一家商店参观，其中百分之七十的店主都认为我是被兄弟带来对角巷散心或者开眼界、明年就要上学的小男孩；这种情况持续了六七家商店以后，我已经有气无力，不再试图反驳他们的猜测，只把注意力放在商品和他们絮絮叨叨的热情推销上。
雷古勒斯似乎很乐意被当做一个“疼爱弟弟的大哥”，很快就进入了兄长状态，不仅详尽地向我介绍每一家商店和里面的商品，还顺带回溯他光顾这些店面的历史，偶尔和熟人打个招呼，煞有介事地向他们介绍“我的远房表弟”（“这孩子真可爱！明年就要上学了吧？”）……
我现在坚定地认为，普通巫师的生活一定非常狭窄且一成不变，要不然怎么能几乎所有人都对同一件事发表同一种看法呢？这得要多么传统规制的教育和封闭守旧的坏境才能造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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