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多月过去，春天都来了，纪远清的手可算好了。
大夫亲自到家里来拆线，顺便再诊断下右手的恢复情况。
“可还疼？”大夫抓着纪远清的手腕左右摇晃着问。
“不疼。”纪远清答。
“那你再握一握拳头。”大夫再问。
纪远清试了试，把右手握成拳头，右手的情况很好，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恩，恢复得还不错。”大夫摸着胡子点了点头，又端过一碗水来，叫纪远清拿手端着别动。
起初还好好的，但没过多久，纪远清的手就开始发颤，正常的情况下，绝不会那么快就开始发抖。
大夫的脸色沉了沉，又拿了根筷子来，叫纪远清拿手指夹着，没两下，纪远清的手就不自觉发颤，甚至抽经起来。
纪远清疼得一下将手收了回去，满目担忧问：“大夫，我的手是怎么了？”
大夫说：“这手不会好得那样快，还得慢慢的，一日日的训练手臂手指，它才会好起来。”
“那要多久才会好起来？”
“这……”大夫犹豫了。
“云霏，你帮我拿纸笔来。”纪远清转头看江云霏道。
“好。”江云霏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转身上楼，将书房的笔墨纸砚拿了下来。
纪远清迫不及待地铺开了纸，拿笔沾了墨，便要在纸上写字，然他根本拿不住笔，才在纸上写了一横，手就抽经一样的疼，他紧咬牙关坚持把字写完。
然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哪里有从前的工整和笔锋，根本连个五岁稚童写的字都不如。
纪远清低头看着自己的字，再看看自己的手，久久不能回神，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手不能写出好看的字来，分明就是一只废掉的手。
大夫在一旁道：“你的手才愈合，还能动已是算不错。至于这写字慢慢来，你不用急，总有一天会好的。”
纪远清倏地抬头，看过来的眼神满是愤怒，他不是愤怒大夫，而是愤怒自己竟成了个废物。
手不能写字的书生，还算什么书生？
“大夫，您给我家相公开个药吧，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您都同我说说。”江云霏见纪远清情绪不对，连忙请了大夫到一旁写方子。
“儿啊，”李氏也在一旁开导着纪远清说：“凡事莫急，总会好起来的。”
纪远清深吸了一口气，将满心无处发泄的愤怒强行压了下去，他收拾了笔墨纸砚，说：“我先上楼了。”
“相公。”江云霏担忧地唤了他一声，他也没有停下，径直地上楼了。
纪远清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铺开了白纸，拿笔不停地写，不停地写，他一定要把纸写好了，一定要写好。
楼下，大夫将写好的药方交给江云霏，同时嘱咐说：“你多劝着，这手刚好，千万莫要用过度，否则手得彻底坏了。慢慢养护着，以后没准还能好起来。”
“哎，多谢大夫您了。”江云霏点头应着，又唤了采儿送大夫出门。
药方给李氏拿去抓药了，江云霏心如火焚地上了楼，在书房找到正在发疯的纪远清，纪远清撕掉了他那副未完成的春景图，更是砸了他最爱的砚台，甚至连书都被扫了满地。
“相公。”江云霏连忙跑过去，抱住几近癫狂地纪远清，“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纪远清满腔愤怒，恨赵岩和余文入骨，更恨自己，枉自己平时自诩聪明，却没想到是个蠢货，才会让自己落得这个地步。
他想发泄，想把一屋子的书全砸完了，手都废了，乡试又在即，他还读什么书，拿什么去参加乡试？
可他的娘子江云霏用力地抱着他，不停地抚他的后背，还说：“相公，你那么厉害，怎么能让这样的事给打败呢？你不能让那些小人得逞了，他们最是想看到你自暴自弃……”说着，江云霏哽咽了起来，泪珠一滴滴地渗到他的衣裳布料里，她还在说：“没事的，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公你一定会振作起来，会变得比以前更厉害。不是有这样一句诗吗？宝剑锋自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以后，你会变得更强大……”
她明明那么难过，而且一定让这样的自己吓到了吧，可还是在安慰自己。
纪远清忽然觉得自己特可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竟连这点打击都受不了，还让自己的娘子安慰自己。
一腔怒火顿时烟消云散，纪远清伸手抱了抱哽咽的江云霏，嗓子发哑道：“我没事，我也不会有事的。”
“大夫说你的右手不能太劳累了，我们学着用左手写字好不好？”江云霏在纪远清的怀里抬头起来，说：“你的左手不是练得已经很好了吗？写的都比我好了。”
“嗯。”纪远清低声应着，深嗅了一口江云霏身上的淡香，心中却忍不住地叹气，参加科考，字岂是能看就行？况且他的目标不只是区区一个乡试，要想再接着往上考，就必须写得一手好字，为此他自从进学堂读书以来，日日都刻苦练字，好不容易练成了，却一朝尽废。
或许说这次考不中，可以等下次再考，到时候左手练字练好了。
可他哪里能再等三年，他有妻要宠，他想在还年轻的时候，就能让云霏过上好日子，而不是粗布麻衣，甚至每每都要担忧起生计来。
如今，手废了，连画也不能作了，他唯一谋生的手段也没了。
这一切的一切，让他打心底生出了些颓废来。
“一定会好起来的。”江云霏又岂不知纪远清担心些什么，说：“我啊，只求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如今这样的日子，便已是我最向往的。所以你要好好的，不许多想，也不许发脾气，你，你要是想发脾气的话，那就站窗户前吼两嗓子，或者让我给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心情不好的时候，吃好吃的东西就会开心。”
“嗯。”纪远清闭上了眼睛，就这么抱着江云霏就好，像云霏说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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