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路料峭。
山风呼啸。
苏扶一袭粗布短褂,做力士打扮,同时用黄泥巴涂抹在露出的前臂上,制造出黝黑肤色的假象,令人一瞧便知是乡野樵夫。
尽管他的伪装仍然存在纰漏,但那些肯签署卖身契,去给豪门做家丁的废柴们,他们的脑袋也根本不可能灵光到那种地步,绝不可能拥有识破的火眼金睛。
张海清也是穿着草鞋,扛着砍刀,跟在苏扶的身后,满脸钦佩之色。
他忍不住道:“我们临江县真是修了八辈子的福缘,才能换到县尊大人如此爱民如子的好官!您又是铲除乡霸,又是兴建学堂,现在还要帮我们对抗这些鱼肉百姓的豪门。真是……”
“呵,别会错意。”苏扶淡淡地道,“我对付宋家,纯粹是因为他们挡了我的路,而且跟北地蛮族交易,挖整个南朝的墙角,我怕有朝一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万里江山毁于奸商之手。”
张海清一怔。
“至于乡民们,呵呵。”苏扶摇摇脑袋,淡淡地道,“我给予他们学堂,帮助他们开启民智,便已经足够。你们不要总是指望着别人来帮你们对抗豪门,你们也是人,你们自己也有力量对抗豪门,不是吗?”
张海清呆了呆,眼眶猝然湿润。
他在以前,从未听说过“你们也是人”的说辞,所有豪门的人都视他们为猪狗,肆意地呼来喝去,哪怕去他们府上做长工,也是宛如奴仆,吃的都是剩菜剩饭,住的也是柴房马厩。
闲聊片刻。
苏扶陡然隐晦地攥拳。
张海清霎时清除掉心中的所有杂念,变得心无旁骛,神情警惕起来。
那是他们彼此约定好的暗号,意味着苏扶已经发现了敌人的存在。
于是,张海清便是对身旁的宋达和陆晨道:“行了,咱们就别深入了,据说这地方有猛虎出没,咱们反正砍些干柴就走,没必要再往里面走,免得碰上那些吊睛白额的大虫给吃了。”
“说的也是,那就开始砍柴呗。”宋达哈哈一笑,倒是依旧沉得住气,甚至能够随口开玩笑,“倘若猛虎来了就太好了,打死的话,虎肉虎骨就能卖个五六十两纹银,而且,据说双龙山寨的大当家铁中乾正在悬赏一张虎皮呢。他要把虎皮披在自己的寨中宝座上,来震慑别的当家们,所以,一张虎皮就给一百两呢!”
张海清撇嘴:“老虎惦记你身上的肉,你惦记它身上的皮,你俩都不是好鸟。等到猛虎来了,我们仨撒丫子就跑,你自个留下来打虎吧,祝你能马到功成。”
宋达尴尬地摸摸鼻子,挥舞砍柴刀,异常娴熟地将树枝劈开,剔除树叶,然后再将它们归拢,一看便知道是大师级的资深樵夫。
与此同时。
隐匿在深山老林中的一处凹地中的两个宋氏家丁,不由地对望一眼。
其中一个络腮胡家丁咧嘴狞笑:“又能练刀了。砍四个脑袋回去,应该能领到二十两的奖励。话说回来,这些樵夫真的是不怕死啊!咱们不断地宰人,而且制造有猛虎出没的假消息,他们竟然还是前赴后继地来送死。”
“就咱俩动手?”另一个黑脸家丁皱了皱眉,忐忑地看了眼那些樵夫,“他们都太强壮了,瞧那些腱子肉。而且,他们手里好歹提着砍刀啊,咱们俩冲出去,说不准会被剁成肉酱。”
“那你说咋办?”
“去喊人!我们叫个巡逻小队的兄弟来。五对四,咱们都常年操练杀人的,肯定赢。”黑脸家丁说。
“行吧,但到时候就摊薄奖励了。”络腮胡家丁显然有些恋恋不舍,“一人十两和一人四两,差蛮多的呢。”
“有命赚钱,也得有命花钱,别叽叽歪歪了,那些泥腿子也跟我们一样两个眼睛一个嘴,他们的砍柴刀也能剁骨头,快些去喊人吧,我就在这里盯着他们,免得待会他们转移后找不到。”黑脸家丁叮嘱。
“成,等我一刻钟,马上就回来!”络腮胡家丁健步如飞,却又灵猫般悄无声息地离开。
而在山林中,张海清开始变得有些焦躁:“县尊大人,不太对劲啊,为何这么久他们还没有反应。难道说,他们察觉到了不对劲,所以不敢贸然行动。”
苏扶淡淡笑笑:“我们慢慢朝着开阔地段挪动,稍安勿躁。我想,他们应该是在找援军帮忙,完全无需着急。我们已经骗君入彀,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
“……是!”张海清忍耐住焦躁,跟着苏扶的步伐,逐渐向外围移动。
果然!
一刻钟之后,山林中忽然爆发出密集的脚步声。
“哎哟,听见没?是不是老虎来了,快跑啊!”苏扶身为一名武艺精湛的强者,耳聪目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敌袭,便是立刻喊了一声,催促众人撂下木柴,快些逃走。
“跑啊,弟兄们!老虎来了!”所有樵夫们都是跟着苏扶一阵尖叫,所有人都是健步如飞,立刻开始朝着出口狂奔。
林中的家丁们顿时傻眼,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跑得这样快。
“给我追!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主人说过,凡是来到荡寇山的人,都绝对不能放过,必须得斩草除根以绝后患!”黑脸家丁森然地提醒所有人。
“倘若因为我们的疏忽,导致秘密泄露,宋家绝不会轻饶,咱们的后半辈子怕是只能降级成马夫和小厮!”络腮胡家丁也是怒吼。
“杀!”受到惩罚威胁的家丁们顿时喊杀震天。
所有人都开始加快步履,争先恐后地冲上去。
然而,苏扶的步伐何其快捷?
那些樵夫们自幼在山林中行动,简直是丛林之王,他们又是何其快速?
才眨眼功夫,他们就逃出十丈之外,把宋氏家丁们都惊呆了。
苏扶见家丁有些懵,立刻火上浇油地高声嚷嚷起来:“没想到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猛虎,全都是唬人的,竟是有一群强人占山为王,杀害我们打柴的弟兄。大家谁逃出生天之后,一定要去敲鸣冤鼓,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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