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从农村考上大学，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大学，但也算是个不错的大学，以为就此可以改变命运，毕业之后在大城市里面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拥有属于自己的一份事业。”
林雪儿躺在席梦思上，枕头将脑袋枕得老高，一双雪白的肩膀露在被单外面。
她的目光看着昏暗的天花板，空洞而迷茫。
身旁的朱光正在抽着烟，听着她的诉说。
她突然说：“能给我一支烟吗？”
朱光正一愣，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眼角有泪。
拿起旁边桌面的烟盒，给了她一支，说：
“我劝你还是不要学会抽烟。”
“两个月前，我还是不抽烟的，现在已经烟不离手了。”
“人生之中，有些转变，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林雪儿吸了一口烟，呛了几下。
朱光正看着她那模样，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抽烟的情形，也是那么笨拙，那么狼狈。
抽烟，不单单是抽烟。
很多时候，抽的是一种情绪。
林雪儿继续说道：
“如果没有发生那场变故，或许我真的能够在这大城市里头，活出自己的一片天地。”
“什么变故？”朱光正问道。
林雪儿吸了一大口烟：
“我妈突然病了，需要二十万手术费，家里为了送我上大学，已经一贫如洗，这二十万，我们东拼西凑，依旧凑不齐。”
“那时候刚好校园贷盛行，我实在没办法了，最后只能瞒着家人去搞校园贷，弄了五六个平台的贷款，终于凑齐了二十万。他们让我发果照，甚至是…”说到这里，林雪儿眼角的泪水滑落，没有继续说下去，只化作一声叹息：“我没反抗，因为我得救我妈的命。”
朱光正叹气一声：“校园贷这玩意儿，真是害人不浅。”
他突然想起了他自己，他的命运其实和林雪儿很相似。
他为了救他妹妹，铤而走险去搞网上接单，甚至不惜答应赵正君，成为赵正君的一枚棋子，走上了如今这一条深渊道路。
他知道，他和林雪儿，是同一类人。
他理解林雪儿的处境，更理解林雪儿的心情。
那是一种对命运疯狂抗争，到头来却依旧坠入泥潭，挣扎不出来的感觉，让人绝望，让人无助。
“你是好女孩。”朱光正抱着她雪白的肩膀，摸了摸她的脑袋，说着安慰话：“你做的是对的，至少救了自己的亲人。”
林雪儿却呜咽哭了，眼泪放肆地落下：
“不，你错了，我没能救到我妈。”
“手术费是凑齐了，可是手术过后没多久，我妈就去世了。”
“手术之前，医生告诉我这手术五年成活率达到90%以上，可最后手术过后，我妈却只活了两个月，这简直就是上天给我开的一个巨大玩笑。”
“我常常会想，为什么那10%的概率，会落到我妈头上？”
“我不惜用身体换回来的二十万巨款，竟然只换来我妈两个月的痛苦时光，最后人财两空，而我早已掉进窟窿里面，每天一醒来，就要面对无数的催收电话，无穷的生存压力。”
“我感觉老天爷要将我玩死，他才会罢休。”
“呜呜呜…”
林雪儿将脑袋埋在了朱光正的怀里。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地大哭了。
生活不允许她哭泣，要她将一切情绪都收藏起来，然后负重前行。
朱光正不由叹息，他以为他已经很惨了，没想到林雪儿比他还惨。
他心里满是同情，于是安慰道：
“没事了，生活会越来越好。”
“那都是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
“你现在在张哥那边工作，不是挺好的吗？”
林雪儿擦了擦眼泪，“是张先生救了我，若不是偶然的机会遇到他，他得知我的情况之后替我出面，摆平那些毫无人性的校园贷平台，我现在估计还得在深渊里头挣扎。”
“而且张先生还给了我一份体面的工作，所以我很感谢他，当他是我的再生父母。”
朱光正这时候突然问道：
“我很疑惑，你是学法律的，为什么他把你安排到资料室，却不让你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律师？”
林雪儿就说：“我也想做律师，律师资格证我都拿了，但是张先生说，做律师需要理智，需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被情绪左右工作，而我还不会控制自己的情绪，所以还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律师。”
“我说我已经很会控制情绪了，不会被情绪左右，他却问我，如果有一个客户，是贷款平台的，他来找到我们，要我们帮他打官司，去告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女生逾期未还款，你能按照这客户的要求，站到法庭上吗？”
说到这里，林雪儿叹气一声，说：
“我当时就哑口无言了，因为我知道，遇到这种情况，我绝对不可能会去帮那贷款平台的，我会站在那女生那边。”
然后一笑：“这就是为什么我会在资料室工作的原因，不过我觉得在资料室也挺好的，工作轻松，而且现在还有你陪着。”
说着，亲了朱光正脸颊一口，问：
“你会一直爱我，对吗？”
朱光正心里却咯噔一声。
说实话，他对林雪儿只有同情，没有爱。
之所以没拒绝她，那是因为她太主动。
另外他可没忘记，林雪儿是张法明用来监视他的一枚棋子。
所以对林雪儿，他可以牺牲身体，但是不能动用感情。
不过，他还是说了一句谎言：
“嗯，我会的。”
林雪儿听了这话，还沾着泪花的脸上，露出高兴表情。
幸福得像个得了糖果的小女生那样。
她一翻身，就趴在朱光正身上，又主动了起来。
朱光正感觉林雪儿的需求好强烈，要是这么下去，肯定会被榨干，于是连忙制止，说：
“还得搬家呢，要不我们先收拾东西吧。这一卧室的东西，收拾起来估计要花不少时间。”
林雪儿听了这话，这才想起还要搬家。
于是笑了起来：
“你不说我都忘了。”
然后连忙起身，穿好衣服，便开始收拾东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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