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的尴尬，只要几天不联系，都会慢慢淡化。陈正坤不联系李航，李航自然不会主动给陈正坤打电话，平安夜快来的时候，陈正坤觉得自己的王霸之气已经重新满格，医院那页完全翻篇了。
有个挺小清新的词——治愈。陈正坤觉得是这个感觉。偶然看到这个词的时候，他还专门请教过他们现代汉语的老师。这个词的意思是“使恢复健康”。老师可能很少被问问题，讲得很详细。说那个词可以搭配的主语很多，人、东西、时间、景色都能使人恢复健康。
他还说时间治愈一切。健康不仅包括身体健康，也包括心理健康，如果最近因为人类的事情觉得困惑，不如看一看泰戈尔的诗，印度人的乐观不容小觑，或许会在2020年以后对我国造成全方位的威胁……
陈正坤当时被他讲得头晕眼花，从图书馆拿着一本泰戈尔诗集出来的时候，整个人才清醒过来。
不过泰戈尔确实挺有意思，说的道理陈正坤都有体会，就是他无法说得像大师那么好听。而且他的话都很短，没什么难词，冲着这一点，陈正坤买了两本中英双语精装典藏版，一本放在摩托备箱里，一本放在丰田里，出去办事气得半死的时候，就朗诵一会儿。
——最好的东西不是独来的，它伴了所有的东西同来。
嗯，钱难挣屎难吃，想带弟兄，有时候就要受点气。陈正坤得到了今日人生启迪，把书放回盒子里，闭上了眼睛。
“坤哥。”红仔看他读完经了，喊他一声。
“嗯。”
“方栋说也跟着去舟山。”
陈正坤转了转眼珠，无所谓地说：“去呗。”
“他去，我还坐轮椅么？”
“不坐。本来就是给他老子面子，现在这时候，他还能真把你腿打折不成。”
“他还问我为什么给你打电话，你不接。”
“电话在我家院子左面第三个花盆里，他要是再问，你就让他自己来我家接。”
“牛逼。”红仔点点头。
“还行。”
陈正坤笑了一声，红仔笑了两声。陈正坤马上笑三声，红仔干笑了四声。
“无聊……”陈正坤感叹。
“要不去接李航，”红仔说，“他还没给我放《黄河大合唱》呢！”
陈正坤一下就想起了李航求助一样的眼睛，好像他还坐在自己旁边一样——蓝色的羽绒服、白色的围巾、摆在腿上细长柔软的——
什么治愈，都是扯淡。
陈正坤清了清嗓子，对红仔说：“不用，明天再去接他，要不他妈妈该担心他了。”
“哦。”红仔看了看陈正坤，没有多说什么。
“你有话就讲，留在肚子里不憋得慌吗？”
“坤哥和李航吵架了吗？”红仔问。
这话逼近了陈正坤心里的秘密，他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和他能吵得起来么，他现在不会说话，就用点自制手语，点头摇头的，我和他怎么吵。”
“哦。吵架了。”红仔说。
“没有。”陈正坤否认。
“反正有点什么事……”红仔大着胆子说。
“没——有。M-ei——没，you——有，没有。”
“我那天准备的东西，你们都没用。”红仔说，“绝对有问题。”
陈正坤“支棱”坐起来，问红仔：“你准备什么了，放哪儿了？”
“我特意从百花宫拿来的全新应急包啊，仿真包爽。我放床头了，那么大一包，上面画着波涛汹涌的泳装美女，你没看见么？”
陈正坤没看见。他拉着李航进去，安抚了李航，转头就回客厅了。那个房间里，他只记得低着头穿着毛衣的李航，局促地坐在床边。他记得李航的毛衣样子很别致，胸前有一个宽的镶淡金色边的V字，毛衣里头还套着一件奶白的贴身高领。即便是高领，他低下头的时候，站着的陈正坤还是能看见他几节颈椎。他颈后的头发剃得很干净，虽然他毛茸茸的头顶看起来很随意，但能看出，他是精心打理过自己的。
陈正坤就在那个时候蹲下去的。因为李航头太低了，明显是非常害怕。陈正坤歪着头看李航的表情，看他长长的睫毛刷啊刷，在他说了一些话之后，终于扯出一个很淡的笑容。
陈正坤又想了一遍，发现了关键：他歪着头的时候，一定是拿着后脑勺对着那些道具了，所以才没看见。
“坤哥，想什么呢？”红仔问。
“它应该在我的视觉盲区，所以我才没看见。”陈正坤说。
一辆大货车这时候正从旁边车道开过去，红仔叹了口气，对陈正坤说：“坤哥，你看见那辆货车了吗？”
“看见了！我又不瞎。”陈正坤没好气地说。
“那包东西，放在医院小到没有的床头柜上，就好比货车在行车道上。”陈正坤还想挣扎，红仔直接给了他暴击，“那个包，还是两份。”
“我就没有可能，把两个包当成床头柜，忽略了？”
“床头柜上画热辣美女，还是俩。”红仔木着脸说。
陈正坤已经不生气了。红仔说到现在，他已经大致知道这对话是什么尿性了。红仔和阿标一直和他在一起，保护他偶尔也搞砸一些事情。虽然他们规规矩矩地叫他坤哥，但也属于他家里人。阿标功夫好一点，但心粗，红仔比阿标心细，但是打架不是很在行。不过这两个人倔起来几乎一模一样，估计是在一起嘀咕有两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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