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正坤发现自己那种卑劣的情绪又上来了。他应该把李航放开，然后带他回卧室，但是此时此刻，他只想捏着李航的下巴，按着他的伤口，问他——喝了什么茶？刚摘的就泡么？
可是李航太可怜了。他掉眼泪都没有声音，只有牙齿打在一起的极小动静，如果陈正坤那样对待他，他大概会从窗户里跳出去，蹲在茶地里再也不出来。
陈正坤把他眼泪擦干净，蹲下了身体：“趴下，我背你回去。”
李航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听陈正坤的话，试探着伏在陈正坤背上，环住他的脖子。两人在黑暗封闭的空间里缓缓上行。
“我过一段时间要去一次苏州，”陈正坤对他说，“我舅舅那边有个看眼睛的老大夫，我想带你去看看。”
李航在他耳旁点头，头发扎进他耳朵里，陈正坤半边身子都麻了。
“我还去和我妈妈说一声，”陈正坤揽着李航的腿弯，很轻地说，“我要自己过一辈子。”
李航又点了点头。
“你支持我的吧？”陈正坤有点不确定地问，双手收紧了一些。
「当然。」李航抬起一只手在陈正坤下巴处比划，又想起陈正坤看不见，用力点点头。
“我骨子里是个很坏的人，”陈正坤对他说，“但我会对你很好，报答你的支持。”
李航环着他的脖子，没有说话。
“人为什么要有一个伴侣呢？”陈正坤和李航说，“咖啡有时候都不需要伴侣。”
陈正坤想和李航说，他讨厌和别人肌肤贴在一起的感觉，也很讨厌那些下流的液体，性关系粘得令人无法摆脱，让他恶心，令他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情。
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他不正常，但是李航是个正常人。他有一天会需要这种关系，早早晚晚。或者……他已经拥有过这种关系了：徐芳觊觎他，他家里也总有各种他名义上的女朋友出入。
想到李航陷入那种粘腻关系，陈正坤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力，隔着肉和筋，捏住他的骨头。男孩子的骨头好像很脆，两根手指就能捏断。李航没有躲，甚至上半身更软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贴在陈正坤背上。
黑暗的是夜晚、无光的楼梯间、李航的世界，更是陈正坤的心。他想：如果他母亲没有死得不明不白，他会是个好人么？还是每个变态都是天生的，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
微弱的光亮先于答案到来，几步外就是光明，他看着李航低垂的手，问：“李航，你要和章萍逛西湖了么？”
「不要。」李航一边点头一边说，「我要和舟舟去。」
李航的答案那么清晰，恶劣的陈正坤却拒绝承认：“好黑，什么都看不见……你要去吗？”
李航这一次点了点头、又点了点头。
“好啊，”陈正坤冷着脸说，“到时候我替你看着舟舟。”
「如果这样能让你放心，」李航说，「我愿意做。」
陈正坤被这句不应被他听到的话满足了。他快走了几步，把李航放在走廊的地毯上。
“你在这站一下，我去带舟舟出来。”
李航听着他迈着沉稳的脚步离开，越来越远，好像李航和楼下那些热闹没什么不同。过了两分钟，李航就听到了舟舟的脚步声，他拖住李航的裤腿，一直向前拽。李航跟着它的脚步向前，直到自己的手腕又一次被陈正坤攥住。
“乖孩子。”
李航猜这句话是对舟舟说的。他蹲**，手心里放了一块肉。
“汪。”有很小声的回应，在它把肉卷进嘴里之后。
“乖孩子。”陈正坤笑着说。
李航有点分不清这句话是说给谁听的，因为他的手在李航头上拍了拍，揉乱了李航头发，又很快将头发铺平。
“舟舟，带我进屋。”陈正坤把“我”咬得很重。
“汪！”舟舟咬住李航的裤管，将他向屋里拖。
“我在给它录口令，”进屋之后陈正坤解释，“我答应你了，以后我就是你的声音。”
「谢谢。」李航笑了一下。
“我也谢谢你，”陈正坤说，“你是这世界上唯一支持我的人。”
「阿标他们也会支持你。」李航说。
“我不打算和他们说这个。”陈正坤说，“除了我的父母，大概你是唯一的知情人。”
「我是你特别的朋友。」李航说，然后低下了头。
“本来也不想你担心，”陈正坤柔和地说，“谁知道我爸爸要多管闲事……等去了我妈妈那，我参他一本，你可以为我作证人。”
李航笑了，问：「这次的房间是什么样的？」
很旧。陈正坤第一时间想到这个词。床头是褪色的，床头柜上的圆扣把手透着年代感。不过窗帘或许是新换过的，是淡淡的新绿色，微透着黄，上面画着一些小指长短的树叶。
“只有一间屋子，没有沙发，只有一张双人床，上面铺着暗红色的床旗，”陈正坤向他解释，“屋里头的东西也旧，只有窗帘是新的，上头画着树叶。”
「哦，」李航抿着嘴笑了，「坤哥，你说得真好。」
“你果然喜欢听我说话。”陈正坤好像第一次相信一样说。
「你说的话，很容易让人相信是真的。」李航大着胆子说。
“你喜欢的话，我给你读诗好不好？”陈正坤说，“我有一本泰戈尔，讲母爱和一些大道理的，我很喜欢，读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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