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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帮忙说情，阿竹没法，又爬回我脚边，抱着我双腿，哭得声嘶力竭。
我一手撑着脑袋，默默看着他。
半晌，等他哭得累了，倒在地上抽泣时，才道：“阿竹，可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过，不想一辈子伺候人，要做账房先生？所以我才让吴先生教你。听说你也学得很好，可以独当一面了，在外面也有个吃饭的本事。”
阿竹又撑起上半身，抽泣道：“二少爷.....阿竹是个阉奴，在外面哪里做得成账房先生啊......我知道二少爷疼我，只要我学好了，您会让我管苏府的账房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苏府啊，二少爷......求你了.......”
我道：“那苏府曾有人因为你们不得已的出生而小瞧你和阿轩？”
阿竹摇头，“没有，没有，阿竹有二少爷，没有人小瞧我......求求二少爷再给阿竹一次机会......”
我道：“那如今你说出这种自轻自贱的话，只是为了留在苏府做个奴婢，可对得起我们平日对你的小心维护？”
你就说吧，今日在我这里，每一句是称心的。
阿竹抬头，抖着嘴唇看着我，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二少爷......”
“我若是只想你做个安分守己的奴婢，会纵着你？为何不早些让你死了心？难道我就是为了今日好找借口撵你走？”
我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你也知，我终究要离开苏府，也没打算带着你们，没有我了，你们怎么办？要么被发卖，要么留在苏府继续做奴婢。我现在给你另一条路，你为何不要？”
忽然听见一声惨嚎，一个胖溜溜的身影砸到了我跟前，“少爷！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为什么也不带我？！”
“.......”我蹬了蹬腿，怎奈阿轩抱得紧，丝毫也摆脱不了，叹气道：“现在没你的事，你来掺和什么？先一边呆着。”
阿轩瘪了嘴，慢腾腾挪到一边，跪坐在地上，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我。
我接着对阿竹道：“顺和年间，李岩被处以宫刑，手脚被打残，流落街头，以在菜市口弹琴卖唱为生，十余年间他苦修音律，收集民间歌谣，成为大启史上声望最大的乐师，皇帝要见，都得提前一个月发请帖。”
“永乐年间，小乞儿寇连被人私阉，卖入花楼为奴，他大字不识，却深明大义，在叛军入城后，冒死救下一个士兵，那被救的人正是后来平定武夷之乱的纪忧大将军。寇连却并未沾光，只要了一纸文牒回乡去了。直到他病死，他的乡里才知道这个收养了数十孤儿的善人是纪忧的救命恩人。”
“延熙年间的马宗澄，七岁时被继母卖给奴营，自己逃脱，沿街叫卖莲蓬，后成为净衣派的长老，设粥篷无数，一生行善。延熙之乱时，所救流民过万，直到现在，他的祠堂依旧祭礼不绝、香火不断。”
阿竹呆呆望着我。
我道：“这样的人物如恒河沙数，不胜枚举。他们可比你阿竹多了那样东西？”
阿竹吸了吸鼻子，摇摇头。
“那你阿竹为何比不上他们？甚至连个脚踏实地的良善常人都比不上？”
阿竹擦了下脸，颓丧地看着我。
“小人也，聪明过头就是奸猾，算计过头就是刻薄，自喜过头就是狂妄。你想想自己做的事吧，现在改了，还来得及。以后出去，也少吃些亏。”
阿竹抖着嘴唇，流泪看了我半晌，重重将头磕在地上，“二少爷，您真不要阿竹了么......”
我道：“天下最不缺的就是端茶倒水的奴婢，我为何就缺不得你？我还可以找个更老实良善的。”
阿竹伏在地上的身躯抖得更厉害，似乎是在忍着恸哭。
我起身，拿了准备好的卖身契和一封信递到他面前，“你带着这封信去找郭椤城的均五爷，看他能不能给你一口饭吃。”
阿竹趴在地上不肯接，磕头不止：“二少爷！二少爷！阿竹求你了，阿竹不是李岩，也不是寇连，更不是马宗澄！阿竹只想留在苏府啊......阿竹求你了......”
我将他拉起来，将卖身契塞到他手里，“父亲已经消了你的奴籍。你的本名是袁青临，家里曾是江南有名的茶商。你父亲袁仲耿直善良，因不和官府勾结鱼肉茶农而得罪了权贵。”
“他从未做过亏心事，也只亏欠你，让你受牵连而遭受宫刑，你心里有怨愤也是应当的。但你这条命好歹是你父亲给的，就当还恩，别让你父亲在地下抬不起头。”
阿竹呆呆地看着手上的卖身契，泣不成声。
“你和我有十年的情分，出了这个门，你就是我的朋友。若是有事，你可以随时来找我，以后我也要找你帮忙。今后如何做人，无论是独善其身还是兼济天下，我希望你记着那三个人，我们一同共勉。”
阿竹愣了半晌，一把将我抱住，“二少爷，以后阿竹一定好好......”
“......”我小心弓了弓身，免得肚子被挤到，拍着他的肩膀笑了笑。
此时虽然狼狈，但依旧看得出他是细细的眼睛，尖尖的下巴，眉清目秀。我六岁时，父亲将他领到我面前，露出来的皮肤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痕，笑容却是活泼伶俐的，他给了我一个草编的蚂蚱，道：“二少爷，我是阿竹，以后我陪你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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