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聃府，正是食时，望着中间大桌上一只烤全羊，两张方桌，上面摆有三样酱料。
没有电视剧里鼎簋俎豆那些铜器，郑辰暗中舒了口气。
聃侯退去所有仆侍，只留下阿珂一人负责切肉斟酒，看样子是当作家宴了。
在来时的路上，阿珂简单介绍了郑辰，说他在城外城内也救过她，加上这次，是第三次救了。当然，一些细节忽略省过，比如说他复活的事。
郑辰向聃侯自我介绍道：“郑人，名克爽，字辰。”
原本他还想说字韦小宝，但想了想，算了，在一国君侯面前，尾巴夹紧点总是好的。
聃侯呵呵笑道：“宴席仓促，公子莫要笑话。”
郑辰只是士人身份，不是公子，谦虚应道：“世伯若不嫌弃，叫我小辰就好了。”
叫世伯有亲近之嫌，聃侯的脸色有点阴沉，望向阿珂。阿珂顾着料理烤羊，没有理会他。他转而举杯，哈哈笑道：“来来来，你我先饮了此杯。”
郑辰不敢怠慢，郑重举杯：“小子祝聃国国泰民安，祝世伯身体安康。”
聃侯微笑，目光仍然阴沉，饮尽了杯中酒，开始校问：“小辰的神通传自何人？”
“不瞒世伯，小子的师傅人称星宿老仙，是我的亲爷爷。但小子天赋一般，修为浅薄，今天是误打误撞下发出的神技，好运而已。”
五气朝元境界的陆地神仙才有资格拥有仙号，天下的陆地神仙一双手就能数得过来，聃侯微微失神：“星宿老仙？”
你当然没有听说过，因为星宿老仙是我给老爷子起的，郑辰微笑道：“我爷爷大隐隐于市，一向不沾凡尘和因果，不让外人提他仙号，是以应该极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
阿珂觉得这话有些熟悉，幽幽望来。
聃侯恍然，不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结，脸色转为严肃：“小辰，人人生而平等，婚姻嫁娶自由，此两句也是你爷爷教授？”
在西周，只有皇亲国戚、诸侯卿公和士大夫们的子弟，才有资格入学天子辟雍或诸侯泮宫，落魄士人和普通国民以下阶层的人，没有学习的资格。
郑辰连忙揖礼：“小子不才，那只是晚辈一时有感而发，并无他人教授。”
这不是郑辰小心眼要揽这个面子，而是担下责任。在前主的记忆里，西周还是一个奴隶社会，人人平等？婚嫁自由？如果有人较真，他吃不了兜着走。
老爷子虽然性格顽劣、贪生怕死、重色轻友、见利忘义、人面兽心……但总体上是个好人，这事就不要坑他了。
果然，聃侯仰头又饮尽一杯，严肃道：“还算你有担当，今后休要再提。”
说完，他上身前倾，双眼直视郑辰，像要看透他似的，考校的语气问道：“今日你一番骂我，是你爷爷教授？”
老爷子，看在你是好人的份上，我就把这份功劳让给你了，郑辰默然点了头。
聃侯后坐靠背，若有所思，俄顷，又目光如电般射来：“那偷车贼是你的人？”
“是我兄弟，郑国公子，名成。”郑辰不想隐瞒，这事太容易查了。
聃侯微微失神。如今郑国十一城，聃国才一邑封地，郑友更是群臣称赞、百姓爱戴的王廷五官之一司徒，郑国公子前途一片光明，去做偷车贼？
等等！
偷自家父亲的车辇？？
聃侯的脸色再度阴沉下来，质声问道：“小辰莫要胡刍，司徒大人怎会有如此顽劣子嗣？”
阿成，明天请你吃卤肉被过，郑辰把阿成逃婚来到王城、自己急着要救阿珂、对王宫闱事的分析和判断告知姬咺，料他会出手阻拦阿珂，但不会真心救自己，不得已下让阿成冒充司徒大人……等等，一一道出。
当然，他不可能说出八年前老爷子是受郑友所托，只说是老爷子与郑友以前相熟，故意说出两家认识，所以他和阿成能成为兄弟。
听完，聃侯的脸色慈祥了许多，不时哈哈大笑，眼神也越来越正视。
几番交谈下来，郑辰确认阿珂没有透露他被人偷袭抛尸、魂归复活的事。
她很傻，但不笨。
她一直在料理切肉，来回递送并斟酒，脸上始终挂着微笑，举止轻盈得体，尽显侯家闺秀风范。
西周的酒，类似现代的糯米酒，有些混浊，度数比啤酒略低，喝不醉人。
他尝了羊肉，膻腥味十足，但肉质尚好，应该是圈养的。酱料他只试了看上去不是虫卵做的一碟，像是某种腊肉剁成的，味道很不错。
在西周，有酒有肉是诸侯卿士的级别待遇。
在前主的记忆里，这样的待遇是头一次。
临末，聃侯心情大好，好像已经忘了郑辰会拐跑他的女儿，大笑道：“小辰，你接连救了阿珂三次，也算救我和聃国一次，说吧，你要聃某如何谢你？”
就等你这句了！郑辰连忙起身，没有矫揉造作，更没有推辞，郑重施礼道：“聃侯一诺千金，郑辰想要甲士两百。”
“噗——”
“铛啷——”
两种截然不同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是聃侯呛出一口浊酒，一个是阿珂手中的酒壶掉落在地。
两人同时望向郑辰。
宴厅，陷入死寂。
阿珂闪动着清眸疑问：“你想干嘛？”
“……”
很想！
但还是算了，在你父亲面前不合适，郑辰差点没能保持住威严的君子姿势。
聃侯则连连眨眼，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讲武德吗？问你想要什么奖励，那是礼节性的例行问话，你还真开口要了？而且一开口就是两百甲士，你想干嘛？
这要是被郑辰知道，他一定会说：我没那个嗜好。
郑辰又补充道：“再有两百甲士一个月的粮食，以及武器弓箕八十，步盾八十，大刀八十，长矛八十。”
宴厅，再度陷入死寂。
聃侯嘴巴微微张开，半响没有合上。刚才喝酒聊天不是好好的嘛？我为什么会提这个碴？而且，你不是丰镐集市的司稽吗？
许久，他才缓过神来。
兵家之事，生死存亡，索要两百甲士，不是普通玩笑。
他脸色凝重，严肃问道：“你要两百甲士做什么？”
郑辰早就想好了说辞：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在他看过的小说里，几乎每一本都有这段话。
但当他站在宴厅中央时，揖礼过后，却最终只说出五个字：
“乱世出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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