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气氛有些许尴尬，赵云桉却像没发现一般，抬头看向书房，若无其事地重新换个话题：“表姑和姑父还和我爸在书房里谈事吗？”
“嗯，”外婆接过话，“估计也快谈完了，咱们再等等。”
赵云桉不置可否。
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在没钱时对赵家不闻不问，恨不得隔断关系以免触霉头，等到songya蒸蒸日上了，又假惺惺地过年上门慰问。
除了求办事就是借不用还的钱。
现实的很。
没一会儿，赵信松带着两人从书房里出来，表情不算很愉快。
八成又让他爸摆平什么麻烦。
赵云桉和赵云桑对视一眼，彼此都心知肚明。
“时间都这么晚了，外头还下着雪，小彬你俩就留在我们这吃吧。”外婆热情地挽留，“反正菜也做得够，多双筷子的事儿。”
“这多不好意思……”夫妻俩有些局促地推辞，“不用了吧。”
“人多热闹。”外婆看向在旁边落座的赵信松，“信松你说是不？”
赵信松嗯了声，没多说。
他都答应了，夫妻俩也不再扭捏，反正本来也就没想回家吃。
“那好，麻烦你们了。”
外婆笑：“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一张圆桌陆陆续续坐满，大家各吃各的，氛围莫名沉默下来。
表姑身为女人自然敏感些，在桌子底下偷偷掐了老公一把，示意他找点话说说，顺便和赵信松套个近乎。
“……信松哥，”尖瘦脸的男人被老婆一暗示，很懂地端起桌上酒杯，笑得巴结，“来，喝两杯。”
“不了。”赵信松混迹商场十余载，能不知道这些人打得什么算盘，客气疏离地笑了下，“等会儿吃完饭还有事要做，喝酒耽误工作。”
“哦哦，也是，怪我，没想到这茬。”拒绝的意思非常明显，表姑父讪讪然地赔笑，视线转向斜对面安静吃饭的赵云桑，计上心来，“我今儿个过来还没有好好看看桑桑呢，没想到我侄女一转眼都长怎么大了。”
“……”赵云桑啃鸡翅的动作一顿，不知道话题咋突然扯到她身上了。
“几年前还是个小姑娘呢，现在都上大学了吧？”表姑父满脸强装出来的慈爱，“听说还是个名牌呢，真优秀，都是信松哥你培养的好啊。”
赵云桑没抬头，慢悠悠地吐出嘴里的鸡骨头——懂了。
原来是想拍她爸的马屁。
可惜。
她想，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果不其然，赵信松先是瞥了眼赵云桑，随后便凉凉地笑了声：“运气好罢了，倒也不用这样夸她，本来心就不在实地上，现在更要飘上天了。”
“这……”表姑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以为赵云桑是赵家掌上明珠，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
到底是女人比较精明，表姑看见对面两位老人对赵云桑的态度就明白了些，立刻转移方向夸起赵云桉。
“你光说桑桑，要我看，桉桉也不错啊。”表姑察言观色，净捡好听话说，“从小到大都是第一呢，高考还是咱们江市状元，太争气了。”
被夸的人对表姑弯唇一笑，没说什么，只是给赵云桑夹了块鳜鱼。
外婆听到这话，脸上都要笑出花儿来了：“是啊，我们桉桉从小就聪明着呢，算命的都说小孩福气大。”
这反应说明一切，表姑父连忙顺着夸：“我看不止桉桉福气大，您和我三叔以后也享他的福呢。”
此话一出，连向来板着脸的外公神色都缓和几分，盛着骨头汤慢慢开口：“他自己过好自己的就行了，我们半截身子入土的不给他添乱。”
“哪有儿，你俩还年轻呢。”
桌上的气氛终于热闹起来，几人喝酒聊天，说说笑笑，颇为和睦。
被谈论的赵云桉却沉默下来，扭头看向身旁的妹妹。
赵云桑正低头一根根地从鳜鱼里挑出刺，表情很认真，像是对饭桌上令人心寒的区别对待无动于衷。
赵云桉低声：“桑桑……”
“我没事。”赵云桑打断，把挑干净的鱼肉放进嘴里，嚼了几下，才侧过脸对他笑，“嗯，挺好吃。”
“……”赵云桉仔仔细细地看进她的眼睛里，没找到丝毫被隐藏的负面情绪，才松口气，跟着笑了，“好吃吗？那我再给你夹几块。”
他要伸手，被赵云桑拦住：“不用了哥，我吃饱了。”
“吃饱了？”赵云桉惊讶，她碗里米饭都没动过，“这么少？”
“嗯，最近在减肥。”赵云桑放下筷子，推开靠椅站起身。
一桌人的视线瞬间都集中过来。
表姑最先问：“桑桑不吃了？”
“嗯，我吃完了。”赵云桑对她礼貌地笑了笑，“你们慢慢吃，我有点撑，出去转一圈，消消食。”
“去哪儿转啊？”外婆有些担心地皱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担心，“江市你人生地不熟的，丢了咋办。”
“去广场看看跨年烟花。”赵云桑随口胡诌，“我开导航，放心吧。”
外婆闻言就不劝她了。
餐厅和客厅中间是摆放装饰品的隔断，赵云桑绕过去客厅拿手机。
赵云桉也放下筷子起身：“等我穿个外套，我陪你一块儿去。”
赵云桑刚要说不用，就听见外公沉着声音训他，不太耐烦。
“去什么去，你坐着吃饭。她胡闹你也胡闹？大过年的还往外跑！”
“……”赵云桉没再说话。
装好手机钱包，将羽绒服拉链封到顶，赵云桑从兜里拿出口罩，遮住脸上的冷漠，站在玄关处换鞋。
刚把马丁靴的鞋带系好，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也不能算胡闹。”
“……”赵云桑愣了下。
“小姑娘家，都喜欢看烟花什么的。”一直怎么没开口的赵信松抬起头，淡笑，“她妈妈以前也喜欢。”
冷不丁提到逝去的女儿，外公神色僵了下，花白的眉缓缓锁起。
赵信松却不再看老人，视线转向赵云桑，依旧是不冷不热的语气。
“别玩儿太久，早点回来。”
赵云桑不答，只是背对着赵信松点了点头，伸手拧开门把。
门咔哒一声又关上。
所有人和声音都封闭在里面。
赵云桑保持着关门的姿势，半晌才从震惊中抽身，做梦似的眨眨眼。
她爸刚才。
是在，替她说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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