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过后，曲承辉的病便莫名其妙地开始好转，等到初五的时候，竟然能出来见人了。不过与传闻中不一样的是，曲承辉的脸颊和身体并未如何消瘦，只是比往日憔悴了些，脸色蜡黄，人也没什么精神，粉都遮不住。
白卿第一眼看见曲承辉的时候十分奇怪。
他还记得那天自己在宫墙甬道，被前后夹击时危急场面，甚至还曾梦回那日的场景。尤其是站在曲承辉身边的那个粗使宫女，长得膀大腰圆，满脸横肉，嘴角还有一块大瘤子，眼神凶恶的像要吃人。
一想到这里白卿就忍不住闭了闭眼，又抬头看了看面前站着“曲承辉”。
这个人，和自己入宫时第一次所见的曲承辉很像，淡漠，傲然，看人的时候总是自上而下，眼神飘忽地打量，连那昂起的下巴也是一模一样。但却比那日甬道里的曲承辉少了几分的狠绝和阴冷，尤其是那日背光而来，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姿态。
总不会是自己看错了。就算看错了，难道后来梁柱与自己说的话也是臆想？
曲承徽分明是心怀谋逆，反意毕露。陛下怎么会容他活着，甚至放他走出门来，收回温荣华手中的正宫笺表……
“白贵人在想什么，一直心不在焉的。”从正宫里一出来，温荣华就不顾众人眼神，直接挡在了他的面前。
“没什么。”这几天一直风平浪静，没有传出什么叛乱的声息来，白卿也不好当着这么多的人，说起此事。因此只是避过了温荣华的眼神，如往常一般谦和恭顺地摇了摇头。
“弟弟总是不喜说话，就算听说曲承徽身子好了，也半点笑模样没有。这可不好。幸而咱们这回来的人多，承徽殿下不一定注意到了你，不然……万一叫人误会你心存怨怼，不喜他痊愈就不好了。”
温荣华在与白卿两个人的时候，说话倒是还中听。一旦当着人，便总要踩一踩着白卿的脸面，故意挤兑他。
白卿不善言辞，也不愿与他针锋相对。尤其是当着人的时候，更觉得闹开了两方没脸。不过他着实讨厌温荣华这幅嘴脸，心里打定主意要与许瑺吹吹枕边风，而不是与他在这地方纠缠。
因此微微扯了下嘴角，冲着温荣华低声说了句，“您说的是。”之后挪动脚步，往旁边一侧，斜斜从他身边擦了过去，扔下一句话。
“劳温荣华替我与承徽殿下费心了。”
“弟弟此言差矣，我也是，”温荣华话刚开头，白卿就已经快步出了宫门，风一般地上了架辇，高声吩咐了一句，“去明堂。”
明堂是许瑺的寝殿，连着前朝后宫。往日里宫中少有人得宠，因此也没人敢不奉召说去就去。许瑺的性子，后宫诸人是知道的，最是冷淡无情，怀了孩子也少有恩宠。
也只对白卿另眼看待了。
“殿下，咱们这么直愣愣地去前头，会不会惊扰陛下？万一陛下正在与重臣们商议朝政呢？碰见人了多不好。”
小茂子一路小跑跟在架辇边上。他虽然觉得白卿刚才不理会温荣华，横冲直撞出来的样子十分霸气。但一想到更霸气的许瑺，又不自觉地缩了腿，漫天的豪壮都泄了气，整个人畏畏缩缩的，恨不得把自己窝成团，藏起来。
“我当然知道。”白卿闻言瞥了眼后头，见这道上空空荡荡，旁的公子没一个跟着来的，立时拍了拍扶手，示意停轿。
小茂子见此，连忙走上前去，伸手把白卿从辇上扶了下来。
“我就是这么一说，吓唬吓唬他罢了。难道还真要闯到陛下跟前去？这青天白日的，一个不好就会落得个干政、祸国的名头。我就是不想听他说话而已。”
白卿下了辇一噘嘴，小声与小茂子抱怨了几句。虽然句句都没提那个“他”是谁，但任谁都知道，那个“他”指的就是温荣华。
“您说的也是。那位确实话多、讨厌。收了他的中宫笺表，纯粹是活该。”小茂子见状也跟着放低了声音，和白卿像是两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背着人嘀嘀咕咕，结成联盟。
“不知您发觉没有，这承徽宫里有些不对。”小茂子扶着白卿在后头走，其余宫人抬着轿辇在后头跟。依旧是那么几个人，不过这路宽敞，周遭并无宫墙阻挡，视野辽阔，倒是没了那日的逼仄窘迫，很有些闲庭信步的意思。
“哪里不对？”白卿闻言稍稍转过了头，看向小茂子。他没有跟着自己进殿，也没见过曲承徽几次，难道也发觉了不对？
“说不好。就是觉得正宫里好像换了一批人。没一个看着眼熟的。按照道理来说，曲承徽那日擅自出宫，应该再加罚才是。怎么陛下反而放了他出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头似的。”
小茂子这话简直说到了白卿的心坎里去，但他思来想去，还是没有说出心之所想，只是摇了摇脑袋。
“还是想不通。”尤其是收回了温荣华的中宫笺表，却没有收回自己手中的大印。好像是所有人都忘了这回事似的，竟半个字也没提。
“想不通就不想了，咱们先回去，不行再把梁内侍请来问问。他好像知道的不少。”
小茂子虽是这般说，但等临到了，自己先怂了。梁柱如今身上的血腥味甚重，身边带着的人也个个都跟开了刃的刀子似的，锋利的很。
平常人都不愿和酷吏打交道，能少见一面就少见一面。因此，白卿回去后没说要请梁柱，小茂子也就当自己没提过。但梁柱跟长了顺风耳似的，没过多久就自己来了。
他来之后，白卿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你在我身边安了眼线？”
“小臣不敢。”梁柱本是来解释旁的事儿的，一听这话，立时腿都软了半分，整个人匍匐在地，恨不得这地上凿个坑来趴进去。
“只是上回您遭遇曲逆，差点遇险，因此才调换了您身边的轿夫，换了几个身强力壮，会武的……也是不小心听到您说要小臣来，以为有要事，怕您忘了，特意叫人告知的小臣。并未传过别的话。”
这解释实在牵强，但梁柱说的也是实情。就算他安了人，也绝不会轻易打听白卿的事儿，着实是旁人以为他忘了来，才特意传的话，结果弄巧成拙了。
“曲逆？”白卿注意的倒不是这个，反而这个“曲”字。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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