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馆内点了五盏灯笼，在一片灯笼光的晕染下，楚歆与戴恒对饮三杯。
阿兰担心地道：“姑娘，您不能再喝了。”
楚歆对阿兰说道：“我有分寸的。阿兰，你回自己房间安置吧，这里不用人伺候了。”
阿兰有点着急：“姑娘？可是……”
楚歆对阿兰眨眨眼：“放心，忘了刚才跟你说过的？”
阿兰看看楚歆，又看看戴恒，无奈低头轻声说道：“是，姑娘也早点安置吧。”说完，退出房间，带转房门，自去耳房休息去了。
房间内只剩下楚歆和戴恒了，楚歆把玩着酒杯，水杏一样的眼中波光流转，缓缓说道：“真是没想到，居然会是你，戴公子。”
戴恒终于接不住这称呼了，“姑娘既已拆穿西洋镜，就别戴公子了，听着别扭。”
楚歆道：“谁让你来打茶围啊，还这副打扮，穿得这么酸整？”
戴恒笑道：“花了不少银子呢。打一个茶围，一年工夫白干。”
楚歆咯咯娇笑两声，说道：“花了多少钱，我补给你啊。”
戴恒脱口而出：“那我不成白嫖了吗？”
楚歆显然只能按字面意思理解“白嫖”二字，微微皱眉，敛容驳斥：“狗嘴吐不出象牙，你倒是想嫖，嫖得到吗？”
戴恒自知失言，赶紧往回找补：“其实就是想让你开心。”
楚歆道：“为什么？”
“知道你这两天心情不好。”
楚歆眉毛皱得更紧一些：“怎么知道的？”
戴恒解释：“你今天赴秦尚书的宴，又开了茶围，如何还看不出你的心绪？”
楚歆有些释然，叹道：“哎，我也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小翠若是真有罪，任谁也救不了她。”
戴恒道：“小翠早料到这一天了，她就没想跑，要说她的行迹，让人查不到她都难，跟自首也没什么区别。”
楚歆神色仍带一丝凄迷，说道：“我知道，其实昨晚我就想通了。”
戴恒道：“你做得够多了，这事你要看开些。小翠最不堪的，也是我最气的，就是她害人害己，几乎让你深陷不测之地。而你不计较，为她开脱，这些院里也都看在眼里，不会有人说什么闲话，千万不要为虚名找罪受。”
楚歆凝视她良久，不说话了。
戴恒也看楚歆，但见灯光掩映之下，楚歆娇媚绝伦，美丽不可方物。
还是楚歆打破沉默：“你来见我，就是要跟我说这些吗？”
戴恒道：“其实，见你才是主要目的。”
楚歆揶揄口气问道：“你不认识清音馆的路吗？”
戴恒道：“我贸然前来，你肯定不会见。”
楚歆急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会见你？”
戴恒解释：“昨天惹你生了那么大的气。”
楚歆又笑了，“那倒是。昨天看见你就烦。”
“那现在呢？”
楚歆扭头不看他了，“还是烦。”
“我就这么令你厌烦啊？”
“你就是。”
戴恒头微微前倾，轻声说道：“我道歉。”
楚歆不理，看向窗外一牙弯月，“没诚意。”
“有诚意啊，我今儿都破产了，就是求见姑娘一面，可为我歌一曲？”戴恒听到了楚歆和阿兰的窃窃私语，知道楚歆的计划就是唱个曲然后打发他走，于是顺水推舟提了出来。
楚歆又看向他，微笑道：“唱《阳关调》？”
戴恒点头道：“好啊，我唱是暴殄天物了，要姑娘唱才好听。”
楚歆笑道：“天物？有你这么自卖自夸的吗？好东西也要外人说。”
戴恒道：“好，我不自吹了，姑娘来说。”
楚歆又不高兴了，看向窗外。
戴恒忙道：“怎么了？”
楚歆低头小声说道：“原来我是外人。”
戴恒心想：“难不成还是内人？”
“我说错话了，我自罚三杯。”说完，戴恒拿着酒壶连斟了三杯酒，全都一饮而尽。
楚歆等他喝完，说道：“我这外人呢，真的很喜欢这首曲子。戴公子，教教我怎么唱。”
戴恒摆手：“行首面前，我岂敢班门弄斧啊？”
楚歆笑道：“你这首曲子，别开生面，一扫陈词旧曲的庸冗之风。我听着也是新鲜，有些曲调没记熟嘛，快，你再演唱一遍，我试着拿胡琴给你伴奏。”
楚歆在墙上摘下一把胡琴，坐回原来的座位，脸上满是期待的神情，和戴恒温柔地对视了一眼后，就开始拉弦击板了。
戴恒无奈赶鸭子上架，旋律一起，开始唱起深沉的男中音。
也不知是戴恒的唱调带动着楚歆的胡琴，还是楚歆的胡琴引导着演唱者，一首曲子下来，两人居然配合默契得天衣无缝。
戴恒唱完，同楚歆视线接触了好久。楚歆对戴恒勉强地笑了一下，眼睛又湿润了。
坏了，又把楚行首弄哭了。
戴恒赶忙哄道：“真也奇怪，说好的我是客人，咋成卖唱的了？我可是花了银子的。”
楚歆忽地笑了，一双杏眼蕴藏的泪水禁不起娇笑带来的震颤，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下来，更显明艳动人，边哭边笑地说道：“公子珠玉在前，奴家不敢献丑了。”
楚歆放下胡琴，提起酒壶，又斟了两杯酒，一杯自己拿着，一杯递与戴恒，说道：“敬这曲子，敬写曲的人。”
戴恒也道：“敬写曲的人，敬你的演奏。”自己沽名钓誉，他是真心想敬一下写这曲子的人。
两人轻碰酒杯，各自饮尽。
戴恒怕她真的喝醉，忙道：“时候不早了……”
楚歆打断他：“小戴哥，再陪我喝几杯，好吗？”
戴恒道：“你醉了，少喝些吧。”
“我没醉。”楚歆哪里依他，举起酒杯，“你来不来？”
戴恒赶忙斟上酒，与楚歆碰杯。两人就这样边喝边聊，又喝了十来杯。
酒气一蒸，楚歆粉颊愈发娇艳，戴恒不敢多看。
楚歆悠悠说道：“其实，昨晚想通后，我就不怪你了。但是昨天那个局面，我对你说了重话，我怕你恼了，再不来见我了。我想，如果你再不来，我会很伤心。
我开了茶围，听了前面两位公子的词作，说实话，我没觉得有多好。直到遇到你这首《阳关调》，我其实就听见了四个字——孤孤独独，眼里就像泄了闸门，泪水怎么也止不住。我心里想，这个人经历了什么，能写出这样的词曲，我一定要见一下。我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你。你能来，我很开心。
打茶围的时候，有人为难我，还是你帮我解围。小戴哥，有你在，我就心安。你以后能常常来看看我吗？”
一席话，说得如泣如诉，说话的美人，更加哀婉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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