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轰鸣降临的时候，池棠十分淡定。
虽然从他第一次经历音潮到如今不过三次，但当一种灾难有了规律的日期，有了可预知的后果，那么其造成的恐惧感就会变成纸老虎。
在眩晕中，他的灵魂从身体脱离，晃悠悠飘起，从低维的世界来到高维的国度，耳边充斥着人类无法理解的呓语，无形的力量从他灵体穿过。
池棠放任自己用胡思乱想来抵抗这段艰难的旅程。
在这段旅程中，时间的概念混乱，空间更是一片混沌，他的记忆跳跃又破碎，仿佛顽皮的孩子，吸引他的追逐。
池棠艰难动用自己的那一丝意识，像猫咪追线团一样跟着那无形的灵光。
突然，灵光消失，他从白噪的世界回归现实。
池棠第一时间看向桌上的滴漏。
“未时？”
他按住太阳穴，比起上个月，他从那个只有音波的遗弃世界脱离的时间又慢了些，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会陷入完整的音潮吧。
咂了下嘴，他生出一丝焦躁，但要真这样，好像也暂时没有阻止的办法，只是不知道纱罗能不能给他帮助。
伸个懒腰活动僵硬的身体，忽然，脑中仿佛一道闪电划过。
池棠眉头一皱，他在最后出来的那一瞬间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说是看，其实那段时间内他并没有视觉，一切色彩都来自他的幻想。
在他最后脱离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一片银白的大海，海浪击打在礁石上，侵蚀着顽固的石头。
这场景让他有种奇异的感觉，和脑子中乱七八糟的幻觉里显得格外真实，与众不同。
莫非是和音潮产生有关的地方？
如果他能找到哪儿，是不是就不用受这每月一次的困扰。
池棠拍了下额头，打消妄想，这样特殊的景象，如果能轻易找到，早就满世界人都知道，而要是不好找，他一个人也不可能简简单单就撞上。
还是先去找纱罗打探一下自己目前的状况吧，池棠想着，以纱罗的智商，他觉得只要不明说，应该不会让家里人知道情况。
……
春天的脚步已经静悄悄离开，夏日如火，街上的行人穿得越发单薄飘逸，举手投足间，轻纱温柔飘过，留下暗香浮动。
池棠走在路上，仅仅一南一北，同一座城，居然让他有种两个世界的感受。
他来到城南那间布庄，正想找掌柜带自己去后院找纱罗，却见蔓娘神情凝重站在前堂，好几个人把她围住一团，掌柜也在其中。
“娘？”池棠诧异，左右看看，“出事了吗？”
这氛围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巡视，而且今天也太安静了，就算离后院有点远，他上次来还能听到织布声呢。
看到是他，蔓娘脸色稍缓和，点头道：“既然你来了，也一起听吧。”
池棠挑了个空位挤进去，仔细听了半天，才知道，果然不是小事。
做商品生意，有时候最重要的并不是研发多么厉害的商品，而是确保原料供应链的万无一失，没有优质产品的商家最多沦为平庸，但原料供应不上，却连商品都不会有。
池家既然做布料生意，最重要的自然是生丝采购。
虽然同一批生丝，既可以织成昂贵的重缎，也可以织成平价的绢布，说明决定布匹价格的是手艺不是生丝，但生丝却是一切的基础。
正因为如此重要，池家经营的这些年里，遇到关于生丝的手段可以说数不胜数，应对起来也是经验丰富。
三天前，蔓娘带人去谈生丝合同。
本来还有一个多月夏蚕才会结茧，但为了避免意外，往年都是提前订下契约，今年也自是如此。
不想，之前一直合作愉快几家丝商突然变得态度暧昧，处处推脱，只说等丝抽了再出货。
这种条件蔓娘怎么可能答应，她第一时间就嗅到了陷阱的气息，告辞后转身下乡。
如果真是有人想对付池家，连多年合租的生意伙伴都能买通，其他不熟悉的蚕庄更不能随便上门。
既然这样，不如下乡找散户签约。
溪柳城附近的水土十分适合种桑树，养蚕是一件普遍的事情。
散户的丝尽管收起来麻烦，质量也参差不齐，但很难在其中下套，池家曾经靠这一手数次从圈套挣脱。
谁能想到，蔓娘走遍了附近六七个村子，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们的丝已经被提前订了出去，没有多余的货可以交付。
这时候，蔓娘已经可以肯定是有人盯上了池家，而且势力不小。
“看来不是他们在背后组成了联盟，联手打压池家，就是溪柳城来了条过江龙，想试试我们这儿水深水浅。”蔓娘声音冷淡。
哪怕在外奔波好几天，还做了无用功，但听得出她依旧情绪镇定，胸有成竹，这种处事不惊感染周围的人，让人觉得没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她环顾一圈，用眼神询问大家的意见。
资历最老的余掌柜率先发言，苍老的声音嗤笑道：“联盟？马家和王家站在一起都能把狗脑子打出来，他们联个屁，我看是有小龙想试试水呢！”
“是极是极。”
“莫非是晏城的齐家跑过来了？”
“齐家怎么会跑这里来，我们池家又没得罪他。”
“这过江龙都凶得很，要是能讲和最好，生意，以和为贵嘛。”
“这是盯着池家在，搞不好是我们哪个对家抱了个新大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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