冗长的等待音在安静的夜晚里显得非常有穿透力，叶修一只手插在兜里，目光落在房间另一边的窗户上。玻璃在黑夜里闪烁着幽蓝的光泽，外头隐隐绰绰地有一些霜白……
“喂？”电话的等待音戛然而止，黄少天的声音跟着响起来。
低哑的、简短的一个音节，暗沉沉的，一点也没有记忆里飞扬鲜活的色彩。
叶修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打错了，他微微迟疑一下，准备好了的话没有立刻说出去。
“喂？你谁？”电话那头再次传来声音，非常熟悉而快速的语调。
他并没有打错，确实是黄少天。
“……嗯，少天？”叶修说。
他的目光还落在窗户外头。
下雪了。
他意识到。
“……我去，叶秋？？”接电话的黄少天明显愣了一下，声音都扬高了不少。
叶修笑了笑：“怎么，没存嘉世训练室的电话号码啊？”
“我刚才没注意就接起来，哎你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了？”黄少天问。
“敲你□□没回啊。”叶修说。
“我没开电脑了……”黄少天说。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忽然模糊了一下，就好像两人之间突然多了一层凭空出现的厚玻璃，于是声音就被拔高拉走，不止小了许多，连主人的音调都有些失真了。
紧跟着，黄少天没有再出声，但电话那头又出现了一些叶修听不清楚的杂音，也许是人声，他站着耐心地等了好一会，中途听见黄少天匆匆的“你等等”的句子，接着又是一波更明显的杂音。
叶修从兜里掏出了一根烟咬着，他的目光稍微转动，落在墙壁上的挂钟上面。
普普通通白色底的圆形挂钟上面，黑色的秒针不停歇地转过一圈又一圈，连带着分针也跟着跳动，一下、一下……
“叶秋？”黄少天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嗯？”叶修已经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了。
“我上了下□□。”黄少天的声音传来，他说，“看见苏沐橙的留言了，她今天晚上有点八卦啊，我说你特意打电话过来不是为了帮她求证的吧？”
“呵呵，”叶修笑了一声，他调侃着说，“她问我你是不是在相亲，我跟她说你拿着女性的包是因为对方的包掉了。”
“对方包掉了。”黄少天肯定回答。
外头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闭合的窗户也被吹得砰一声击在窗框上。
叶修的停留在时钟上的视线被声音拉过去，他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已经黏上好些雪花的窗户，刚刚对着电话“嗯”了下，就听黄少天再说：
“不过上面的，确实是相亲没错。”
……嗯？
等叶修意识到自己听见什么之后，他一下子呆住，连嘴里的烟都差点没咬住掉到地板上。
而这个时候，电话那头的黄少天终于找回自己往常的风格，开始忍不住话唠起来：“哎这是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挺坑爹的吧——就是忽然之间——好好的一个冬歇我在家里也过不安稳，每天就听我妈说这姑娘怎么样那姑娘怎么样你这么大了还要我操心怎么样，好像事情一瞬间又回到原点了，这还不止，冬歇战队里没事，她现在每次看见我出去都要像审问犯人一样审问我，搞得我都有点恍惚了……”
叶修慢慢回过了神，他下意识地“唔”了一声，之后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
黄少天倒是还在说话，但刚才说了那一段之后，他忽然就不再说有关相亲和家庭的事情，而把话题转到了荣耀和队友上面。
随着熟悉话题的加入，刚才的那些窒闷的气氛渐渐就消失了，如同本来黏在窗户上的一层雾霭，轻轻一拭，就被拭去得干干净净。
一切仿佛都再次晴朗起来。
叶修拿着电话静静听黄少天说话。
接下去的时间里，黄少天一个字都没有再说自己的家庭和那张照片。
他同叶修谈论的话题就和他以前同叶修谈论的话题一模一样。
荣耀、队伍，队伍、荣耀。
自己身旁的一点小事和私事。
几乎不问他的私事。
然后，从来不说真正的困难。
“少天。”叶修在电话那头的人打个哈欠的间隙里插话。
“嗯？”哈欠的末端，黄少天的尾音还有点含混，跟着他如同往常一样说，“哦，差不多了吧？那我挂了，先去睡……”
“等等还有事！”叶修连忙提了音量，就怕对面的人手太快直接按掉电话。
“什么？”黄少天问。
“我过去一趟吧。”叶修简单说。
“……？”
“你等下。”叶修说了这句话后就打开电脑上购票网站上浏览片刻，跟着他又拿起桌旁的电话，“我大概明天下午到。”
“……？？？？”
然后，一个晚上过去，等到第二天下午，叶修已经站在G市的街头了。
每一个大城市的主体规划总是有很多相近的地方，作为年年到处跑打比赛的职业选手，叶修也不是第一次来G市了，下了飞机就直接坐车到市区，然后在路边给黄少天打了个电话。
这一次，几乎等待音刚响起来的时候，电话就已经被接通。
黄少天的声音立刻从话筒中传出，一连串的“喂喂喂”又快又迅速，就像是游戏里剑客的三段斩一样。
跟着，不等叶修说话，接起电话的人又压低声音嘀咕一句：“不会是快递吧？”
叶修的唇角因为黄少天的话而微微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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