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山下，李如一慢慢走着，看见路边一朵鲜花几乎就要被风吹掉，连忙伸手护住一下，低头喃喃自语，“小花啊小花，一定要坚持住啊。”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话，花朵根茎慢慢坚韧，那小花似乎都在慢慢挺拔，很快就变直了许多，似乎可以抵抗住吹来的风。
严冬刚过，还没有多少温度，天地间的寒风仍然杀人。更别提这么一朵花，恐怕三五息都撑不住。
小路边缘有人哼哼唧唧地走来，嘴里面哼唱着山歌，突然看见一身道袍的李如一，眼神之中有一些好奇，不过没有贸然接近。
十万大山，不，现在应该只有七万多座大山，剩下的山峰几乎全毁在了试图打通这里的那一战之中，无数的宗门再也见不到了。
而这里一直有一条规矩，那就是只要看见的人和自己穿的衣服不太一样，就不要去惹他。
穿劲装的怕穿道袍的，穿道袍的怕穿长衫的，穿长衫的怕穿的破破烂烂的，穿破破烂烂的最怕的就是穿劲装的。
路尽头的小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柴人，此时看见李如一在这里虽然有些好奇，但是并没有冒冒失失地走上前来，距离很远的地方看一看，或许还能获得一桩机缘。
尤其是有些仙人，看着正正常常的，谁知道他们一戳就倒，倒下以后跟个死人就没什么区别了。身上不管是穿的衣服，背的兵器，拿的宝贝，全部都是给他收尸的那人的。
当然这事情并不绝对，毕竟你万一碰上一个更厉害一点的收尸人，还能跟人家打一架让人家给自己也打死？
李如一余光看见了樵夫，开口笑道：“小哥，不知道能否过来说些话？”
樵夫摇了摇头，“我怕我走到你旁边你都给我杀了夺窍！”
“我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你看我身上所穿道袍，这可是正一道统宁静山的道袍，你还信不过我？”
樵夫眼睛一亮，下一刻的开口却让李如一有些无可奈何。
“正一？那你的道袍是不是很贵？”
“我们村子里面有说过，一爱正一道人，二爱儒家学士，最怕梵音和尚。说的就是你们正一黄紫贵人们，你们穿的道袍拿去卖给别人，”樵夫一脸认真，似乎在说一句最正常不过的话。
“黄紫贵人，宁静山的修士在别人的眼里就是这个样子吗？”李如一喃喃自语，然后拍了拍一旁的地面。
“你想来坐就过来，我不强迫你。”
紧接着，李如一就盘腿坐在地上，伸手呵护着那朵花，花朵仍然在生长，可是看上去仍然经不住风雨。
樵夫站了很久，似乎终究觉得应该不会是什么坏人，还是一步一探头地走了过来，坐在地上。
“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有啊，还有我娘亲，我一个弟弟。我爹死的有些早，那年藏兵山逃出来一个叛逆修士，到我们村里大杀特杀，结果我爹躲得慢了一点，被他们给杀了。”
“没有想去报仇吗？”
樵夫揉了揉自己的脑袋，“也想报仇啊，那时候就想我就去藏兵山门口，去讨一个公道，就算是不能讨回来一个公道，血溅三尺也不能让他们跟一点事儿也没有一样，后来没去成。”
“因为怕了么？”
“怕么？有一点吧，还有就是我弟弟和娘亲还在家里，我真去死了他们怎么办？指望着他们就靠着自己生活？”樵夫鄙夷地看了李如一一眼，“我兄弟可是这世界上一顶一的读书种子，前几年来了一个先生，先生说我兄弟迟早能中状元！”
“状元？那不都是南境三国朝堂才有，在凌云山这里哪里能中状元？”
樵夫开始挠自己的头，“走一步看一步吧，你要说我现在就能想出来之后怎么处理我也不成，估计是回头要搬出去，去南境生活。”
“听说南境可好了，大家都不用操心哪一天突然就从山上跑下来一个炼气士，然后就在村子里面大杀特杀，也不用怕自己莫名其妙就被人当成丹炉炼丹了。”
“可是南境很多灾难，天灾，而且也有可能打仗。”
“人在哪里还不是被辖制？出去以后也不可能真的就自由。但是我兄弟能当状元啊！而且不管怎么死，我都能知道自己因为什么死的，不是莫名其妙就死了。”
“我不怕死的太难看，我就怕自己没有真正活着。先生说南境有高大的到达天上的城墙，有花灯绚烂的如同多个日月悬挂，还有那娇娘子……”樵夫说着说着脸红了，“我也想娶一个小娇娘子。”
李如一沉默了好久，樵夫见李如一不再开口了也没有说什么，静悄悄地站起身来向着远处走了。
我不怕死的太难看，我只怕自己没活过。
一句话如同雷霆在李如一脑海中来回炸响，过了很久，李如一才抬起头。
“李安！”
樵夫骤然回头，心说这人怎么就知道了自己的名字？这不该啊，自己明明没有说出来。
“请记住，这世间还是有好的东西的，也一定要告诉你弟弟，他一定能够考上状元！”李如一挥了挥右拳，一幅深信不疑的样子。
李安有些发愣，过了一会儿摆了摆手走远了，跟李如一聊的时间有些太长了，让自己耽误了太久，不过聊天感觉还不错，再次踏上路途以后每一步似乎都很有力。
李如一看了一眼花朵，其实很久之前它就没有再努力生长了，只是自己在用灵气护持着它，让它生长。
李如一站起身来，花朵再次摇晃起来，但是这一次李如一没有再做什么，而是转身对着李安的背影鞠了个躬，以弟子礼。
李安教给自己一样很简单但是自己很可能一辈子也想不明白的事情，世人并不是就希望仙人一直帮着自己活，在仙人掌控下，活的再顺利，又能算什么呢？
这不是真正的活过。
“再等等，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仙凡分离，仙人归仙人，凡人归凡人。”李如一端端庄庄，严肃整齐。
以前一直不明白何为仙人，现在算是明白了。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不是仙人所为。
这是人所为。
这一日，李如一得证大道，一步迈出即化虚，再一步走出则是地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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