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泽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不过是叫门口的这些人都能听得明白，若是换了往日成平便做主意将这些都收了，只是眼下何心慈还在门口的，他也不敢擅自做主，便回头去看何心慈的意思。
何心慈这一溜听下来也是有些惊，她原是想了成陆今日来，怎么着都得给个下马威，叫他也看看如今成园的当家主母是谁，只是成陆这一溜礼单上来，那便是何心慈这些年养尊处优了也并非日日都能得见的，这骨子里头从前的穷日子养出来的的秉性叫她是无论如何这不要也说不出口了，只是这礼收了，她的脸色哪里还好摆谱的，何心慈站在那儿纠结万分，终于还是拒绝不了：“既然成当家这么客气，就收着吧，成平，带进去。”
“是，夫人。”一得她首肯，成平忙不迭地带着人便一排地往成园里去。
何心慈忍不住地瞄了好几眼，方才为着叫成平过眼，上头的红布都掀开摆在那儿，离地这么近仿佛都能闻着那松茸的清香，何禄轻咳了几声提醒着她，何心慈这才回过神来，再又看着成陆，成陆已然到了台阶之下，将何心慈方才的眼神都收进了眼中，那嘴角擒着半分似笑非笑，硬是让何心慈看出了嘲笑的意味。
何心慈此时心中更恨，自觉在成陆面前丢了人，脸上那是青一阵红一阵的，硬是拿气势撑了场面。
“问何姨娘好。”成陆不卑不亢。
“既然来了就进去坐坐罢，你父亲尚在书房中，随我去见罢。”何心慈故作个态势，说罢头也不回地要走。
“这样带路的小事，何必劳烦何姨娘，找个下人来带不就是了，还劳动您亲自来。”
何心慈的身后悠悠地传来成泽的声音，何心慈猛地停下来，硬是叫何禄给挡住了，否则此刻怕是已然同成泽叫嚷了起来。
“夫人，注意身份。”
何心慈咬着牙没有回头理成泽，梗着步子往里头去。
成陆侧眼成泽，眼中有几分责怪，成泽在他面前便又没了那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吐吐舌头跟成陆讨饶，成陆只好无奈地低声道，“下不为例。”
“是是是。”成泽胡乱应着将成陆往园里推去。
成陆曾经以为这地方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走的，而久别归来，却觉即便是睁眼却也对这儿陌生的很，就像是离散的蒲公英种子，即便是回到了最初的蒲公英上，却发现周围所有与它有关的种子都小时不见，明明还是这个地方，却没有了他痕迹，便只能算作未曾存在过。
从长长的甬道里走过，入了南院的门，手边的池水幽幽无论在什么季节里都让人突然升寒，成陆下意识地想要避让开此处，只是何心慈此时身边跟着的这些蜂拥之人，仿佛一堵墙隔在成陆边上，将他硬生生挤在了池水边沿，仿佛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入其中。
成陆放慢了脚步，谨慎地踏着每一步，何心慈在前头带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撇着成陆，虽他脸上并未现什么，只是那徒然放慢的脚步已让何心慈得到了如报复般的快感，方才在门外丢的脸仿佛也在此时消失无踪，只剩下满脸得意的神色，她心中忍不住泛起了从未有过的快感，吴美云死在这儿那可真是大大的好事了！
“等下！”成陆忽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何心慈还沉浸在方才的痛快中，一时来不及收回神色，直到回首对着成陆，才慌乱地将唇角的弧度收起来，一脸沉色。
“成泽，你带着人去东院将东西都收拾了，还有那些人，都点好了。”成陆转身对成泽吩咐道，“速去速回。”
“好嘞。”成泽头也不回地跑开，浑然没将何心慈放在眼里。
成陆便趁着何心慈还在原地发愣地片刻，索性越过了她便率先往南院主屋里去，省去她在这池子边上做小人的算计。
“老爷，二少爷来了。”
门口看守的小子将门帘掀开，何心慈先他之前挤进了屋内，一声娇气：“老爷。”
成陆看着何心慈一路飘去的方向，成荣浩正站在书斋窗边伺弄着花盆，成陆不过瞥了一眼就将眼神收了回来，那是一盆不开花的云兰。
“哦，成陆来了啊，坐吧，阿慈，你去吩咐午饭，去请老爷、夫人，中午一道吃了。”成荣浩将手中的东西放下，边往成陆这边过来边吩咐道。
“是~”何心慈愣是拖了个长音出来，叫成陆差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没想到他一转头便是个狠狠的眼色剐了成陆一眼这才走出去。
成陆并没有坐下，只是等着帘子掀起来又落下的声音，冲成荣浩开口：“问成当家好。”
“嗯。”成荣浩点点头，顺着在主位上坐下，又指了下首的位置，再次示意成陆坐。
“不必了，今日来这儿为了些私事，料理罢了我便走。”成陆淡淡地说道，没有半分要给成荣浩好脸色。
成荣浩正端着茶碗吹气，听成陆如此一说，手上一滞，断了片刻，才又轻轻吹散茶碗上的热气，慢慢地眯了一口，照着从前的规矩，成荣浩若是品茶必先要眯一口再品一口，而后才算是喝了一口茶，而眼下，成荣浩眯了一口便要将茶碗给放下，显然，是成陆方才的话触动了成荣浩，只是不知道这样的触动到底是个什么情绪。
“听说你同上海的虞洽卿要合股办轮船公司了？”成荣浩仿佛并未听见成陆的话，只顾着自个儿开了自个的话头。
“您堂堂一个宁波商会的会长，亲自走一趟会馆，想必知道地比旁人都要多了，何必多此一举来问我？难道我就不会说假话不是？”成陆回绝道。
成荣浩点点头，似乎在应和自己的话：“果然去了一趟天津倒是不一样了，段家倒是给了你很大的底气。”
“这与段家有何关系？”成陆突然拔高了声音，也不知为何，在成荣浩面前他却忽然烦躁了起来，成陆轻轻舒了口气，“我今日来成园是为了料理从前未完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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