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是违禁的东西，越让人觉得稀奇而又宝贵，能染的这样通透顺眼的明紫锦缎，恐怕也是私家织坊里百里挑一的好东西。
知道这事以后，朱厚熜明面上还是淡漠如常，心里忍不住给这老贼记了一笔。
真是个糊涂玩意儿。
张居正同晏晚聊完，眼瞅着时候不早，脸颊微红的匆匆告退。
孤男寡女大晚上的同处一室，若是被旁人知道了，确实不太好解释。
他从侧门匆匆回了张府，正欲更衣沐浴，没想到小厮上来通报了一声，说是王大人正在厅内等着他。
世贞？张居正下意识地瞥了眼皎洁的月色，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么晚了，他怎么会过来找自己？
难道出了什么要紧的事情？
张家的奴仆早就安置的妥妥帖帖，温热的茶点尽数奉上，好生招待着这位家主的近友。
没想到张居正进了正厅，正欲唤他一声，王世贞抬起头来，神色略有些压抑。
“你是不是……又去找那晏晚了？”他盯着张居正，锐利的眼神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怎么了？”张居正感觉到他有些异常，下意识地安抚道：“有话慢慢说，不要急。”
“呵，你心里挂念着美人，当然还优哉游哉的，”王世贞不怒反笑，一只手指向晏府所在的位置：“你可知道那道姑，竟然给严世藩医了眼睛？！”
张居正略一皱眉，思索的飞快。
晏晚给严世藩治眼睛这事，他是知道的。本身这么做其实无伤大雅，何况一只眼睛也改变不了什么，但是王世贞本身也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恐怕眼睛里容不得沙子。
“我知道。”他抬手为好友续了茶，平静道：“你冷静一点，不要乱想。”
“什么叫不要乱想？！”王世贞声音猛地就拔高了：“我今儿当差时见到那严贼，发觉他那瞎了的眼睛竟然已经能看到光了，谁想得到那竟然是你那邻居干的好事！”
“医者不辨善恶，只是解救苍生而已，”张居正皱眉道：“谁告诉你这件事情的？”
“呵，满朝文武都知道这晏晚不就是下一个陶仲文么？”王世贞直接抬手戳了戳他的额头：“张太岳你可清醒点吧，人家就是严党的下一个弄臣，压根就不是什么清纯佳人！”
“怎么治了个眼睛，就算站队了呢，”张居正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被戳的生疼的额头：“那我要是为严家写折子，岂不也成了佞臣愚贼？”
“你！你竟然！”王世贞头疼道：“我跟你讲杨继盛的事儿，只是说不要太激进，可是也不能为虎作伥啊？”
“元美，不要把事情想得太极端了，”张居正听着窗外稀稀疏疏的促织鸣声，只觉得略有些头疼：“我与晏大人心里都干净的很，就算为严大人做事，那也只是一时无奈之举，如果真的硬着脖子违抗，恐怕尸骨都已经凉了好吗？”
“可是，你们这样做，迟早会被那些自诩清流的士子所针对，”王世贞目光如炬的盯着他，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他们不敢再弹劾严嵩，也不敢弹劾那几个大官，但是聚众折腾个七品小官，还是绰绰有余的，就连问责的名头都能无中生有，强行扣你一顶失职的帽子，你懂吗？”
他话音未落，张居正倒是提前反应过来了。
怪不得徐老师明明勤勤恳恳，却仍然成天被递折子痛骂，
怪不得自己起身小解的功夫，誊写好的纸稿会不翼而飞，
某些人对严党无从发泄，便寻些相干的人下手，恨不得将他们都逐出朝野，以解心头之恨。
晏晚有圣上护着，恐怕还一时无忧，可是自己刚入朝为官不久，又先后为严家写了几篇折子，恐怕早就被暗中盯上了。
王世贞哪里还顾得上晏晚，满脑子都是自己好友的祸福安危，他见张居正终于开了窍，恨铁不成钢的又责备了几句。
本身作为状元郎，满朝百官都自然会关注他的动向，自己好友入朝便为严家做事，明显就有站队的倾向。他现在只是个从七品的翰林院编撰，简直如那不堪一击的小草一般。
还没等二人盘算好如何应对，第二天上朝的时候就出事了。
千余臣子寅时便在午门外五拜三叩，自金水桥侧听候鸿胪寺的安排，陆续站在御道两旁。
大小政务一一讲完，便是御史们撸袖子弹劾喷人的时候了。
朱厚熜忍着睡意听他们指名道姓的指责这个批评那个，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突然一个名字划过耳侧，让人颇有些从睡梦中惊醒的意思。
“你说……你要弹劾的是谁？”他身体前倾，眯着眼问道：“再说一遍？”
“翰林院编撰，张居正。”那言官见皇上来了精神，声音更为洪亮地高声道：“他目无公务，而且玩忽职守！”
“……哦？”朱厚熜从睡意里醒了过来，颇有些玩味道：“去，宣他觐见。”
李芳一看皇上难得对谁有兴趣，心道又得有人遭殃了，连忙快步走到奉天殿的门前，朗声道：“宣——张居正——”
张居正站在浩浩人海中，依稀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一见徐阶从前面的队列里给自己使了个眼色，忙低头从队列末端行至御道旁侧，垂首上了那汉白玉铺就的长阶。
奉天殿恢弘气派，皇上坐在那高台上，如上次一般安静无声，旁边倒是跪了个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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